第三幕
第一场
时间：几天后。（记得突出怀玉对艺术的热爱）
地点：大世界戏台后台，唐怀玉的化妆间。
人物：唐怀玉，金啸风，段娉婷，丹丹，李盛天，戏班老板。
［唐怀玉坐在梳妆台前，段娉婷正在为他梳头。此时的唐怀玉，已经换上了戏装，戴上了行头，很是英俊威武。两人对着镜子不时地交换一下眼神，然后会心一笑，满心的欢喜。
怀玉 有你给我梳头，看我今天再来一个满彩。
段 你现在不得了了，快赶上我了！
怀玉 你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赶在你后面了？（把段娉婷搂过来就要亲）
段 别闹，别闹，怀玉，你看，头发都疏乱了。
怀玉 乱了就拆了再疏，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有一辈子。
段 （想推却，但还是欢喜地接受怀玉的吻）别在这儿，一会儿给师父他们看见。
怀玉 那我们回家再来，我们来双枪陆文龙。
段 你真坏，越来越坏了。
怀玉 我本来就坏（又要上去）。
［这时候，李盛天急匆匆地上来。段娉婷意识到有人来，急忙从怀玉身上离开，但还是被李盛天看在眼里，李盛天好像有急事，也根本顾不得尴尬。
李 怀玉，今天好像有些不对。
怀玉 有什么不对？
李 离开场还有十分钟了，场子里一个观众也没有。唉，马上就开场了，你这个头怎么还没疏利索？
怀玉 （红了脸）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唉，师父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这几天可都是爆满呀。
段 唉呀，没什么要紧的，别大惊小怪。前两天都是满场，一到上怀玉的戏，门口就站满了黄牛，哄都哄不走。今天许是有什么事吧？说不定是有什么大人物来，先要清清场子。
怀玉 对，娉婷说的对。前两天那阵势，还有好多人站着看呢，不会没有人的，不会的，等开场就来了。
李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今天我这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段 唉呀，师父，没关系的，您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您自己还不清楚？怀玉他是凭真功夫红的，错不了的。
李 我当然知道怀玉有真功夫，可是，我也知道怀玉得罪了人。现在这个世道，不是全凭真本事就能成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段 师父，你不如明说，怀玉是为了我得罪了人。
怀玉 娉婷，别没大没小！师父，你再去看看吧，我梳完头就上台去。
李 好，我去前台，你可给我抓紧着点儿，别头梳不好，嘴都给我梳进去了。
［李盛天悻悻地下。段娉婷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哈哈大笑。
怀玉 你还笑，都是你惹恼了师父。
段 是谁把嘴都梳进去的？哈哈哈。
怀玉 你还笑，还笑。（两人嘻闹在一起）
段 别闹了，我们还是先把这脑袋弄好吧。
怀玉 哟，还有这头呢，我都忘了这茬儿了。
段 真是没有脑袋。来，坐下，我帮你梳好它。
怀玉 你还说我，当初你不还是没有记性。
段 要不然咱们俩怎么能在一块呢？我的唐老板？
［李盛天又急急忙忙地上来。
李 不好了，怀玉，还是没有一个人。我问过了，大门早就开了，今天也没有什么大人物要来。
段 这怎么会？
怀玉 那门口那些黄牛呢？
李 哪来的黄牛？连人影都没有！
段 走，我们去看看去。
［段娉婷和唐怀玉在台上走了两圈，示意正在向前台走，这时候，上来一个戏班跑腿的。
跑腿 班主，我刚才查过了，这场的票已经全部卖完了。
李 真的，你查清楚了？
跑腿 是的，是我亲自查的。恭喜老板，这回的票房又增加了两成。
怀玉 我说没问题吧，票都卖完了，还怕没有来看吗？
段 难道人都被钱烧昏了不成？
怀玉 师父，没关系的，钱都拿到了手，您还怕什么？
［这时候，传来了锣鼓的声音。
段 怀玉，你先上台演，观众慢慢会来的。
［怀玉答应一声，拿了家伙儿便走上了前台。上了台的怀玉，并没有开始表演，而是呆在台上，我们只听得见锣鼓的声音。这时候，一束追光打在第一排的边座，座上坐的是金啸风。怀义立即示意让乐队停下。
金 怎么不演了？我买了票可是来看戏，不是来看人的啊。
怀玉 怎么就您一个，是不是金老板怕我抢了您的生意，把观众都堵在门外了？
金 非也，非也，这可不是我金啸风的风格。唐老板，我金啸风买了你所有的票，包括黄牛的。今天，我是所有的也是唯一的观众。
怀玉 什么？您一个人买了整场的票？
金 不仅是这一场，还有下一场，下下一场，只要我还想看，我还要一直买下去。
怀玉 难得金老板有如此雅兴呀。我说我们戏班近来的票房怎么节节攀升呢？原来背后是金老板的支持啊。
金 好说，好说，有钱大家一起赚，你我都发财，都发财。
怀玉 金老板是不是想单独听怀玉唱戏？那跟怀玉招呼一声，怀玉一定立马儿到府上为金老板效劳。
金 不好，不好，那样多没有气氛。我喜欢这样，空荡荡的观众席，只有我一个人霸着，这样可别有情趣啊，你说是不是，唐先生？
怀玉 金老板情趣有别于常人啊。
金 过奖了，过奖了。唉，唐老板，你怎么不开演啊？怎么？看不起我金啸风吗？
怀玉 哦不是，不是，只不过为了一个观众在大戏院里唱，好像还没有过先例。
金 那唐老板不妨开个先例。
怀玉 怀玉实在不敢破祖宗的规矩。
金 唐老板，你这个样子就不好了嘛。成了大名角，难道就忘了我这个老观众吗？
［这时候，段娉婷上了台来，而且身上还穿着水袖，但水袖下依然穿着旗袍，行头也没有戴起来。
段 金老板，一向可好啊？
金 哦，原来是段小姐，好久不见了，好好，还过得去。
段 金老板今天好兴致啊，包了场子，一个人看戏。
金 段小姐算是说对了，老夫今天的确是心情好。可是，可是这唐老板却不赏脸，你看，叫怪没意思。
段 我想金老板是误会了，怀玉不是不想演。怀玉刚才还跟我说，是金老板把他带出来的，要不然，他也不能这么红。
金 好的，怀玉，没有忘本啊，好的。
段 怀玉的意思是，他想请金老板到台上来，面对面的给金老板演。
金 是吗？怀玉？
怀玉 是的，是怀玉本意。
金 这样可以吗？老夫这辈子还没有上过戏台呢。
段 当然可以，金老板既然买了票，当然应该看戏。既然只有金老板一个，那我们何不来个化整为零呢？
金 好的，娉婷，你一点也没有变，哈哈。好，那我就破天荒上一次台。仲明（史仲明从台下一边的安全门走出来），来，咱们上台。（史仲明扶着金啸风慢慢走上台）以前只知道在台上唱戏，没听说过在台上看戏的。
［金啸风走到台口，段娉婷主动上来搀扶。
段 金老板，当心。怀玉，你也过来帮帮呀。（唐怀玉听从段娉婷的召唤，也上来扶金啸风）金老板，您还别说，今天您和怀玉都是前无先例。
金 唉，说得好。怀玉，看来你我都是“前无古人”了，哈哈哈。
［刚才戏班跑腿的搬上一张太师椅，金啸风坐下，史仲明站在他身边。金啸风在右，段娉婷唐怀玉在左。
史 唐老板，开始吧，我们老板可等了好一会儿了。
段 好。（对乐队）师父，麻烦《吕布戏貂蝉》。怀玉，咱们买力点儿。
［唐怀玉和段娉婷的吕布戏貂蝉。这次和前两次不一样了，段娉婷不再是咄咄逼人，而是配合着唐怀玉，充分显示出怀玉的英武和魄力。两人配合得恰到好处，天衣无缝，把一个英雄正逢英雄时的吕布刻画得惟妙惟肖。当然，这次表演持续的时间也不长，只有短短的一段，是象征性的。两人表演毕，金啸风站立起来鼓掌，显得很激动。
金 好，交怪好，交怪好。真是没得比，分不清是真吕布还是假貂蝉，真的是好，没得比。（走到怀玉面前，手拍怀玉的肩膀）怀于啊，比刚来上海的时候有进步了。不光是这唱念做，就是这眼神，这面相，这感觉，真是好，交怪好。娉婷的戏也好，你这绿叶做得好，该衬的衬，该掩的掩，恰到火候，都好，都好。
怀玉 谢谢金老板夸奖。看得出，金老板是个行家。
金 行家算不上，几百场戏还是看过的。怀于啊，今天我给你一句话，真心的，我看到现在，你是最好的武生。
怀玉 谢金老板，还请金老板多多捧场。
金 那一定的，你不说我也会的。仲明，把这个月怀玉的场子都给我订了。
史 是。
怀玉 金老板，我……
史 唐老板，我们老板这么大方，订了你全月的戏票，你就没一点儿谢意？
怀玉 金老板，可不会都像今天这样吧？
金 怀玉，你说呢？哈哈哈……
［唐怀玉还想说什么，被段娉婷拉下。
段 金老板，买了票可要来看戏哦，别浪费了。
金 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一定来。怀玉，好好干。仲明，我们走。
［李盛天突然冲了上来，拉住金啸风。
李 金老板，你就行行好放怀玉一马吧，我们戏班还要在上海唱下去的。
史 （拉开李盛天）哎，李师父，有话好好说，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李 金老板，怀玉他年轻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段小姐我们怀给您，我保证，怀玉从今以后再不和她来往，决不。怀玉，你跟金老板说呀。
金 哈哈哈哈，仲明，我们走。
李 （冲上去给怀玉就是一个耳光）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为了玩女人，图自己一时的快活，害了整个戏班，你让我如何向弟兄们交代，向他们的家小交代？还不快向金老板跪下？
［唐怀玉不说话，也没有跪下。
李 你这畜生，我打你，我打你。
金 哈哈哈哈………（大笑）
史 哎，李老板，自己的徒弟怎么可以这样打呢？
李 （突然自己给金啸风跪下了）金老板，我李盛天抛下这张老脸，求您了。
段 没有用的，李师父，金老板就是这个样子，您就是死也没有用的。
金 到底是跟过我的，娉婷，还是你知道我。仲明，走吧。
第二场
时间：几天后。
地点：段娉婷和唐怀玉的家里。
人物：唐怀玉，段娉婷，丹丹。
［段娉婷和唐怀玉的家。唐怀玉躺在床上，胡子拉碴，睡眼惺忪，手里拿着烟，旁边还放着酒，一副颓废的样子。
段 怀玉，少喝点酒。你瞧你这一天天的，除了喝酒，你还干了什么，啊？
怀玉 不用你管，我愿意，反正现在没戏唱了，不喝酒干什么？
段 你就不能找别的事情干干？
怀玉 你还说呢，上回你说找了个导演，要让我拍电影的，怎么又没信儿了？
段 他来电话了，说让我们再等等。
怀玉 又是等，又是等，等到后来，什么也等不到。我的段小姐，到底有没有这个导演啊？是不是你又编瞎话儿来安慰我？
段 唐怀玉，我很认真地对你说，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再说，我可要翻脸的。这几天以来，我一直为了你奔波，我容易吗我？还要看人家的脸色行事。你以为拍电影和你们演戏一样？拍电影要很大笔的钱投进去的。
怀玉 你不是在外面认识很多人吗？要拉点儿钱还不容易？
段 那也要一步步来啊，现在外面什么形势，你知道吗？再说了，就你这个样子，就算人家找上你，你能上镜头吗？你看看你，活似一个大烟鬼。
怀玉 那你就找个大烟鬼来给我演啊。
段 你……（顿了一下，突然投入怀玉的怀抱）怀玉，你不要这样子，你这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你别灰心，别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的。
怀玉 （笑）我也不想这样，可……可没想到，那老家伙的势力这么大。
段 再大能大过天吗？怀玉，跟我好，弄成现在这样，你后悔吗？
怀玉 后悔？我……
［电话铃突然响了，段娉婷急忙接电话。
段 喂，我是段娉婷。哦，是胡导啊，你好。对，上次我跟你提过。真的？好好，我马上出来，老地方。好的，不见不散。（放下电话又扑到怀玉怀里）怀玉，有眉目了，我们可以一起拍电影了！
怀玉 真的假的？别又是空欢喜一场。
段 当然是真的，这会铁定是真的。走，换上衣服，跟我去见导演。
怀玉 还要去见导演？麻烦，你等等，先让我喝完了这杯再说。
段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哪？算了算了，就你这个样子，只会坏事。你就呆在家里，安心等我的好消息。（边说边匆匆忙忙地换衣服）
怀玉 你什么时候回来？
段 不会太长的，我谈定了就回来。你别喝酒了。（开门）小乖乖，等我。（下）
怀玉 后悔？后悔有什么用？哈哈。老子为了一个女人，把一辈子唱戏的命都搭进去了，这叫什么事啊这？唉，这人怎么这么难懂啊，什么都说不清楚。还是戏里的人明白，爱是爱，恨是恨，该什么就是什么。这不唱戏真让人难受，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别说，没戏唱了，我才清楚我他妈的多么想唱戏。唱戏好啊，只有在台上，老子才真正像个人样！（大口喝酒）
［响起了敲门声，老妈子开门进来。
老妈子 先生，有人找。是个姑娘。
怀玉 姑娘？不会，不会，肯定是走错了。在你们家小姐手里，怎么可能有女人找我？
老妈子 没错，她报出先生的大名了。她还说是李盛天李师父让她来的。
怀玉 哦？她是个什么样？
老妈子 她扎着个长辫子，穿了身红衣服，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哦，对了，她眼睛这儿还有颗泪痣，特别显眼。
怀玉 她叫什么名？
老妈子 她倒是跟我说了，可，可我给忘了。好像，像是一种花。
怀玉 是牡丹，她叫牡丹。
老妈子 对，是这个名儿。先生，看来您认识她。
怀玉 丹丹来了？（自言自语）她怎么来了上海？她怎么找到这儿？
老妈子 先生，您说什么？
怀玉 （缓过神来）哦，她是我老家的妹妹，你快请她进来。
老妈子 原来是姑奶奶来了，唉，我马上就去。
［怀玉猛吸几口烟，在房间里踱步，一转眼看到段娉婷的照片，马上藏起来。在怀玉的忐忑不安中，丹丹上场了。她现在和我们在第一幕里看到的装扮差不多，人也没有多大变化。
丹丹 怀玉哥！
怀玉 丹丹！
［丹丹想走上去抱怀玉，但怀玉闪身躲开了。
怀玉 丹丹，你怎么来了上海，怎么，怎么找到这儿？
丹丹 （被眼前看到的东西吸引）我来上海嘛………是为了找你啊。这地方嘛，是李师父告诉我的。哎，怀玉哥，你发财了呀？
怀玉 师父告诉你的？他有没有还对你说些什么？
丹丹 他还对我说，对我说，你怀玉哥现在可不得了啦，娶了一个老太婆，这老太婆可老啦，长得又难看，但她就是有钱，她让怀玉哥住大房子，还，还雇个很凶的庸人。
怀玉 好啊，丹丹，一来你就骗我。
丹丹 哈哈哈，上当了。（看怀玉不高兴了）好嘛好嘛，丹丹给你赔罪了。（拉住怀玉的手）怀玉哥，我知道你不会的。你心里只有我。
［唐怀玉甩开丹丹的手，走到一边，无语。
丹丹 怎么了，怀玉哥？好嘛好嘛，别生气了嘛。谁叫你不来找人家？说好去一两个月就会来，结果呢？
怀玉 我……我是身不由己。
丹丹 是不是钱赚得撑破了口袋，不舍得了呀？（在屋里这看看那瞧瞧，好奇心溢于言表）怀玉哥，我也特想知道，你怎么赚的这么多钱？都是唱戏赚的？
怀玉 是，有一点儿，但又不全是。
丹丹 什么是又不是的？到底是哪来的嘛。
怀玉 哎呀，你别一来就问这问那儿的好不好？来，坐下。也让我问问你，我爹他好不好？
丹丹 好也不好。
怀玉 怎么说？
丹丹 你寄去的钱多，老爷子过得舒服了，当然好啦。他还时常在人前夸你呢，（模仿）我的儿子啊，在上海也唱红了，可争气呢。
怀玉 他老人家能过得好，我也放一分心。
丹丹 也有不好的。唐叔叔一个人过活，孤单着呢，他总是念叨你，还问我你有没有信来，啥时候回去？（轻声地，嗔怪的口气）可你呢，也不给我来信。
怀玉 我也是忙啊（又点了一根烟）。那你常常代我望望他啊。
丹丹 我怎么没去？可我，可我算是你家什么人啊，天天往你家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怀玉 （意识到丹丹话里有话）丹丹，我……（停顿）那志高呢，他还好吧？
丹丹 他也好。
怀玉 真的好？
丹丹 嗯。
怀玉 那……那那些话他都对你说了？
丹丹 嗯，说了。
怀玉 那你们俩没有……
丹丹 （突然从后面抱住怀玉）怀玉哥，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我不会和他怎么样的。我这回来上海，就是来找你的。你现在红了，也有钱了，你就娶了我吧。
怀玉 丹丹，别这样，你还小，我们……
丹丹 不，我不小了，我都十八了。
怀玉 不，丹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你年纪小，我说的是……唉，有些事情你还不懂。
丹丹 不懂？我怎么不懂？你和切糕哥把我让来让去的，你们把我当什么了？市场上买的货吗？
怀玉 志高他都告诉你了？
丹丹 我还得谢谢切糕哥，要不是他告诉我，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怀玉 志高他也是命苦啊。
［怀玉没有话说。
丹丹 当初，我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就是把我的人给了你。你知不知道？！
怀玉 我……
丹丹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把我让给他？你有没有想过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我难道是个玩物儿，能被你们送来送去的吗？
怀玉 （给丹丹擦眼泪）他是我的好兄弟，他有恩于我啊。
丹丹 （甩开怀玉的手）有恩于你就能这样吗？这样对我有多不公平？我原来以为，在你心里，唱戏第一，我第二；可万万没想到，排在我前面的，还有哥们义气！
怀玉 丹丹，你别哭，我唐怀玉对不起你。
［丹丹痛哭不止。
怀玉 丹丹，别哭了。志高他也是命苦，自小没了爹，娘又嫁了人，他除了你，在这世上就没有贴心人了呀！
丹丹 我不怪切糕哥，切糕哥他是好人。是切糕哥送我上火车的，临走前，他还祝福我们。
怀玉 他真的这样说？
丹丹 嗯，他亲口说的。怀玉哥，现在没有什么能拦住我们了，让我嫁给你吧。
怀玉 丹丹，我……我不行啊。
［门突然打开，段娉婷进了来。
怀玉 娉婷！
丹丹 啊，是谁？
段 怀玉，怎么有客人也不介绍我认识？怀玉啊，你对人家大呼小叫干什么，在楼下就听得一清二楚了。
怀玉 对不起，是我大声了点。我给你介绍，这是……这是我妹妹。
段 你还有妹妹啊，怎么以前没有听你提过？
丹丹 怀玉哥，她是谁？
段 既然是妹妹，那我就是你嫂子喽。（走上去拉着丹丹）哟，这么漂亮的妹妹啊，怪不得藏在家里不拿出来。
丹丹 你才是他妹妹呢，我不是他妹妹。
段 这位妹妹脾气还挺大的，做我们怀玉的妹妹有什么不好，好多姑娘抢都抢不上呢。
丹丹 你给我让开。怀玉哥，她是什么人，你说呀，倒是说呀。
怀玉 她……她刚才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丹丹 什么？你和她？
段 有这么漂亮的妹妹，我也很欢喜呢。
丹丹 你胡说，你和她不会的，不会是真的。
段 这夫妻还有什么真的假的吗？难道我还冒认人家的老婆？
丹丹 你和怀玉，真的已经……
段 姑娘，你还有什么不信的呀。一时间认了个哥哥，还搭了个嫂子，你可是赚了啊。
丹丹 怀玉哥，我要你再亲口跟我说一遍，你说呀。（拉住怀玉）
［怀玉不答，丹丹又对段娉婷说。
丹丹 怀玉哥怎么会喜欢你？他心里只有我。一定是你勾引他。
段 我说妹妹，你可不能张口乱说呀。我有没有勾引他，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怀玉 丹丹，我和你是成不了的！
［丹丹呆住了。
段 看样子妹妹是刚来上海吧，等会儿下午，我带妹妹到南京路逛逛，好好玩玩。
丹丹 唐怀玉！（给怀玉一个响亮的耳括子，怒视怀玉）
怀玉 丹丹，我……唉……丹丹，你不应该来上海，你还是回去吧。
丹丹 我明白了，一切我都明白了。我不回去，决不会去！这位嫂子说得对，上海的景色我还没欣赏过呢，什么南京路，大世界我还没玩过呢。趁这个机会，我一定要留在上海，把上海的角角落落都看个够，玩个够。而且，而且我还要玩出自己的花样来！
［丹丹愤愤地走下台，怀玉欲追上。
怀玉 丹丹！
段 唐怀玉！
［怀玉没有追下。
段 （走过去和怀玉面对面）怀玉，我不管你以前干过什么，我只要你的现在。我要你现在别负我！
怀玉 唉……
——灯暗
第三场
时间：几个月后，段和唐的电影大获成功。
地点：唐怀玉和段娉婷的家。
人物：唐怀玉，段娉婷，金啸风，丹丹，史仲明，段娉婷的老板，众人。
［唐怀玉和段娉婷在家里大开party，庆祝由他们主演的电影大获成功。到场的都是有脸面的人物，宾客云集，华服美酒，段娉婷和唐怀玉急着招呼客人，同时抽空接受记者的采访。这时候，段娉婷和唐怀玉正都在接受采访，但不在一起。
记者 段小姐，这次邀请唐先生出演男主角，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段 唐先生是现在上海最红的武生，用他演男主角，是因为我们正在探索电影和传统戏曲结合的新的艺术形式。
记者 而且唐先生人也很帅哦。
段 是啊是啊，他是帅得很。你们不是时常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士吗？喏，首先马相要像唐先生一样，哈哈。
记者 段小姐，合作的时间长了，你们对对方是不是都有了好感？
段 唉呀，不是报纸上说的那样啦。我和唐先生根本不熟的。
记者 段小姐，实话实说嘛，人家唐先生可是已经招供了哦。
段 他有说吗？唉呀，他真坏。那是他开玩笑瞎说的，改天我一定要到他家去质问他。哈哈。
记者 段小姐可真幽默。哎段小姐，你虽然正当红，可你怕不怕新人的冲击呢？
段 不是怕，反而是希望。我倒是希望上海滩出几个真正有实力的新人，把我段娉婷从现在的位子上挤下来，为我们上海，为全国的电影业作出贡献。可是，新人们你们听好，可一定要凭实力哦，旁门左道可不行。
记者 现在上海滩出了个“土布皇后”，很年轻的，听说要接段小姐您的班，您知道吗？
段 土布皇后？是哪位明星啊，演过什么戏？
记者 没有演过戏，但听说金老板马上就要投她一部戏，所以名声已经在外了。
段 金老板？金老板要投她，那我先恭喜这位同仁了。
［段娉婷这边儿的灯光稍暗，唐怀玉那边的亮了起来。
记者 唐先生，你对段小姐的印象怎么样？
怀玉 段小姐嘛，人不但长得漂亮，性情也好啊。不是说现在上海滩有很多大亨追求她吗？你可以去问他们呀，哈哈哈。
记者 那唐先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吗？
怀玉 拍戏的时候，我们确实处得不错，但以后嘛……我是当然希望追求段小姐，不过她裙下不二之臣可多着，也许我得施展十八般武艺来较量。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双枪陆文龙呢。唰唰唰，把情敌都赶开了哦。（说着，摆了两个姿势）哈哈。
记者 处得很好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已经擦出些火花呢？
怀玉 这，恕我不能奉告了。一切顺其自然嘛。
记者 不知唐先生听说了“土布皇后”没有？
怀玉 土布皇后？对不起，我在之前是唱戏的，老电影看得不多。
记者 唐先生真会玩笑。不是老的，是新的。是一个新人，据说金老板非常赏识，唐先生有没有与之合作的计划？
怀玉 我真的是没有听说。但，既然是金老板要提拔的，那一定是前途无量啊。
［有人喊：“金先生到了。“怀玉和段娉婷立即抛下记者，走到前台迎接。
金 呦，男女主角都出来迎接了，金某人何来这么大的面子啊？
怀玉 金老板别这么说，怀玉到今天这步，还承着金老板的提携呢！
金 哈哈，怀玉啊，我原来还不知道，你的跟头也翻得这么好。一个就翻到这里来了！
怀玉 是么？就算是有吧，翻不好瞎翻，哈哈。
金 娉婷，又漂亮了，又漂亮了。
段 每次见到金老板，都是这句话。哪天我感觉到自己老了丑了，就来找金老板。
金 呦，越来越会说话了，哈哈哈。怀玉，这才是第一部吧。
怀玉 是的金先生，不过已经定了三年合同，眼看就要手忙脚乱。
金 好的好的，就算在上海站住脚了？
怀玉 也算不上，才三年，我还有三年再三年，数都难数的，您说呢？
段 金先生今天没有约人？那我们陪你看吧。
金 怎么会不约呢？扔了旧的，当然要换个新的。你说对哇？
［有人喊，土布皇后来了。镁光灯立即闪个不停，人群也拥过去。
金 瞧，这不来了？
［唐怀玉和段娉婷也带着好奇心走过去，他们看到了，原来土布皇后就是丹丹。
怀玉 丹丹！
段 她怎么成了土布皇后了？
怀玉 她没有回北平吗？
段 你还记得那天她说什么吗？她说决不罢休的，还要把你从我手里抢过去。
［众人让开一条路，丹丹来到段娉婷和唐怀玉身边。
金 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土布皇后。土布皇后是传媒界的朋友们取的，她大名姓宋，宋……
丹丹 宋牡丹。（伸出手）两位前辈好。
金 你们两位我早跟她说了。来，大家握握手。以后共同为中国的电影业做出贡献。
段 （伸出手）你好，宋小姐，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丹丹 我也觉得，段小姐，也许是我们前生有缘吧。
金 好，说得好，有缘以后我们还要合作呢。
丹丹 这位是唐先生吧，唐先生，我还看过你唱戏呢。
金 哦，看来大家都不是初次见面啊。好的，好的。
怀玉 宋小姐好，不知宋小姐觉得怀玉唱得怎样？
丹丹 怎样不怎样？难道唐先生自己还不知道吗？
记者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今天的明星和明天的明星都到了，来靠近点，大家拍张照，明天的头条照。
［四个人靠在一起，任由镁光灯包围。照片拍完后，丹丹和金啸风走向舞台的左边，段娉婷和唐怀玉则走到舞台的另一边。
段 你现在可好了，兄妹明星，啊？
怀玉 你就别挖苦我了。我还在纳闷呢。
段 你有什么纳闷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她要报复我，要和我抢你。
怀玉 这只是她一时的气话。
段 气话？不见得吧。她这不是来了吗？你现在可金贵啊，这么多女人抢你。
怀玉 你！所以你得当心点儿，面得不当心给人抢了去！
段 你……
［这时候，记者又拥了过来。
记者 还说没什么，这不，又在说悄悄话了。两位，假戏真做了吧，还是从实招来吧。
段 你们可真坏。我和唐先生只不过是交流一下演技，没什么的。
怀玉 是的，段小姐教我怎么演自杀的戏。哎，段小姐，你不是要跟我说人家追求你的趣事吗？干脆，你跟他们说说好了。
记者 是吗？段小姐，我们要听的，要听的。不如几个给你做个专访吧。
段 好啊，好啊，可是，我可要在你们报社的利润里提成的噢。
记者 好的好的，一句话儿，段小姐，这边请吧。唐先生，我们先借用段小姐一会儿，马上就还你。
怀玉 尽管用。
［记者领着段娉婷走到一边。那边儿，金啸风也被丹丹推开，应酬去了。唐怀玉趁机向丹丹靠近，丹丹也向怀玉走来，最后，两个疏离已久的心终于走到了一起。后面的灯光慢慢地隐下去，只有前台两人的追光。
怀玉 丹丹，你怎么成了土布皇后了？
丹丹 你是怎么当上电影明星的？
怀玉 丹丹，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你知不知道，金啸风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丹丹 知道啊，她要不厉害，怎么想让谁成明星谁就成呢？
怀玉 丹丹，你别执迷不悟了。金啸风不是好人，你现在很危险的。我就受过他的苦，你知不知道？
丹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留在上海，我要在这个地方活下去，我就必须跟着他。
怀玉 丹丹，你受骗了，他都对你说了什么？
丹丹 他没有骗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怀玉 丹丹，你是不是受他欺负了，你告诉我，告诉我。
丹丹 你放开我，你没理由问我。是谁在骗人，是谁说了话不算数？
怀玉 丹丹，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也不能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丹丹 不是我推的，推我的是你！是你！
怀玉 丹丹，别耍孩子气了，别闹了好不好？我现在正经地跟你说，你现在处境危险，我要把你拉出来。
丹丹 我不要出来，我要当明星，我要红，像那个女人那样红。她凭什么把你从我手里夺过去，不就是因为她是明星，她有钱有名。为什么她有的我不能有？这些天来，我算是看透了，在上海这个地方，一切都是黑的，只要有钱有势，就能左右一切。我也要像他们一样，把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里。怀玉哥，等我红了，我也可以养你，给你现在的一切。你等我，等着我，我会红的。
怀玉 不，你不是我认识的丹丹，丹丹，你掉进去了，你掉进去太深了。
丹丹 对，以前那个丹丹早死了。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什么是规矩，人世间的规矩。
［后台的灯重亮，段娉婷做完专访，袅袅婷婷地回来了。
段 呦，怀玉，和土布皇后聊得好开心呢。妹子，不错啊，都当上土布皇后了，很好，先土布，今后一定要当绸缎、织锦什么的，更上一层楼。
丹丹 那是一定的，只怕到了织锦，人已经人老珠黄了，免不得要找个小白脸的男人来衬着。
段 妹妹，真是三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怀玉 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嘛。
两个女人 不干什么，骂你。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我怎么会和她有默契？
段 （拉起丹丹的旗袍）哎，果真是土布的，不是金先生不舍得给你买吧。
丹丹 当然是真的。段小姐算是说对了一半，这不是金先生买的，是他亲自设计的。金先生说现在市面上一般形象都太滥了，有意往端正进步的方向走，就是图个，那个时髦的词是什么来着，对，气质，就图个气质美。哈哈哈，其实我也不懂。
［这时候，金啸风从一边走过来，跟来的还有段娉婷和唐怀玉所属的电影公司的老板。
黄老板 段小姐，演得好啊，这会的票房又靠你了。
段 谢谢黄老板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和怀玉上这个戏，谢谢。
黄老板 只要你们能得到观众的欢迎，一定会有更多机会的。这不，我给你们带好消息来了。
［史仲明从一边过来，把黄老板拉过去。
史仲明 黄老板，我们开始吧。
黄老板 好好。段小姐，你们听了就知道了。宋牡丹小姐，我们走吧。
［黄老板和丹丹一同走过去。记者和人群也随之跟了过去。
金 各位同仁，我金某人又一个消息发布。我金某人在上海滩摸爬滚打几十年，涉及了金融，地产，戏剧等十几个行业。现在，为了配合国难当头，文艺救国的方针，我决定，正式进入电影业，为中国的民族电影业做出贡献。
［人群爆发热烈的掌声。
金 （示意掌声停下）为了弥补金某人在电影方面的不足，我特意找了一位资深的电影业的巨头——飓风影业的黄老板，也就是今天这部电影的投资方，作为我的合作伙伴。
黄 金老板愿意为民族电影业出一份力，我黄某人当然鼎力支持。我现在宣布，我的飓风影业正式和金老板的公司合并，我们共同持有一半股份，我相信，在金老板的带领下，我们的公司一定会越来越好。
金 而且，现在我们已经有了第一部影片的计划。这第一部影片的名字是……黄老板，你请？
黄 您请，您请，您是老板。
金 这部电影叫《东北奇女子》，是赞颂为了抗击日本人，背井离乡的广大东北同胞的。也是为了弘扬我们的民族精神，号召更多的人来打击日本入侵者的。
记者 金老板，这部电影将由谁来主演啊？
金 现在是国难当头，国破家亡的危难时机，我们的电影院，再也不要那些卿卿我我，粉饰太平的爱情电影了，我们要的是朴朴素素，描写普通民众抗击日本侵略者抗日救亡电影。为了配合当下的情势，我特别推出了新人“土布皇后”宋牡丹小姐，它将是我们这部电影当仁不让的女主角。
［“土布皇后”好，“抗日救国保家园”的喊声已经在人群中响了起来。［记者把金啸风，丹丹，黄老板围在中间，抢着为他拍照。
［段娉婷和唐怀玉目目相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段 唐老板，你妹妹可了不起啊，现在已然成了抗日救国的标志了。
怀玉 你还说，公司被人家兼并了，怎么会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段 你急有什么用？我们现在是攥在人家手里了，急也没有用啊。唉，作妹妹的现在红了，总得给哥哥碗汤喝吧。
［这时候，黄老板已经从那边的人群里钻了出来。而金啸风和丹丹还被记者围着。
黄 唉，现在的记者，什么地方都想抠出新闻来。
段 黄老板，恭喜啊。
黄 恭喜什么啊，从现在开始，我们都是打工仔了，都得听人家号令了。
段 但是把黄老板从老板位子上拉下来，一定不容易吧。
黄 哪里哪里，跟他金老板比起来，我只不过是上海滩的一个小瘪三。换了朝代，你们这些人才还是有用武之的啊。哎，金老板刚才还对记者提起你们呢。
金 （对着这边喊）喏，我们的大明星在那边。怀玉段小姐，快过来啊，我的电影也不能一个人拍呀。
怀玉 看来，金啸风还没有忘了我们。（急往走过去）
［段娉婷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然后跟过去。
——幕落
第四幕
第一场
时间：两个星期后。
地点：拍摄现场。
人物：段娉婷，唐怀玉，丹丹，金啸风，导演，编剧。
［拍摄现场，段娉婷正在和唐怀玉演戏。台上，灯光，布景把演员唐怀玉和段娉婷围在中间。工作人员都站在周围，导演盯着镜头。这是一场室内的戏。开场，段娉婷在屋里悠闲地抽着烟，“嘭”一声，门开了，唐怀玉冲了进来，全身湿透，看来外面下着大雨。
段 要死啊你，这么响开门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老娘又找到新的了。
［唐怀玉对她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段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给我滚，滚出去。（唐怀玉慢慢地逼近）你到底要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
怀玉 是，是你害了她，是你害了我们。
段 哼，那是她自己没用，跟老娘我争男人，没门。
怀玉 是你害了她。要不是我……要不是你勾引我，她也不会离我而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当初我们，是多幸福的一对啊。
段 说下去呀，是我勾引你？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要不是当初你去了那种地方，还对我多看了两眼，我怎么会勾搭上你呢？
怀玉 我什么时候对你多看了两眼？去那种地方也，也是被人逼的。
段 傻孩子，发这么大火儿干吗？（贴近唐怀玉，做出很暧昧的动作）地了，我的乖乖，你没有看我，是我看的你。我一下子就看上你了，你这么漂亮，有这么老实。乖乖，像你这种雏儿，一下子就能上钩。哈哈。
怀玉 （滚开）就是因为我太单纯了，所以没有识破你。你这个烂人，害得她离开了我，你赔我幸福！
段 后悔了？后悔了当初你别做呀。现在你后悔了？晚了。老娘已经不想要你了，你给我滚，滚出去。
怀玉 你……你简直不是人！
段 不是人怎么了？老娘就不是人，老娘就是见一个勾搭一个，就是要喜心厌旧。像我这种女人，没有男人我就难受，看见别人幸福我也难受，我就是要拆散像你们这样的幸福一对……
［段娉婷突然停住，转过来对着导演大喊。
段 导演，我演不下去了。这，这是人说的话吗？哪有人自己骂自己的？
导演 咔，小姐，你断也要先打个招呼呀。
段 导演，这戏没法子演了，这人物根本不可信！
导演 可编剧是这么写的呀。
段 这是什么狗屁编剧？你把编剧给我找来。
［这时候，编剧从一边出来。
编剧 不用请，狗屁编剧随时恭候。
段 （脸红，不好意思）这……这剧本是你写的？
编剧 正是在下，不知段小姐有何赐教？
段 这人物根本不可信嘛，而且，说的话感觉也不对。
编剧 有什么不对？可不是所有的人都感觉不对吧。（看了看导演和唐怀玉）
段 （也看了看）就是我这个人物特别不对。这个女人勾引了人家男人，最后还得骂自己一顿，这样的人写出来，有意思吗？
编剧 （点上一根烟）段小姐，到底我是编剧还是你是？
段 我虽然没写过剧本，但凭我演了这么多年戏，我告诉你，这样写电影保证不好卖。
怀玉 编剧，我也觉得这人写得太过了！
编剧 唐先生，艺术就是走极端，典型化吗。段小姐，好卖不好卖也不是你的钱。段小姐，别是你演不好，说我写得不好吧？
段 （火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个狗屁编剧。你这样的剧本请谁来演都演不好！我现在宣布，这部戏我段娉婷不演了，我正式退出。
怀玉 娉婷……段小姐，不要发火嘛，有话好好说。大家都退一步，退一步。
导演 对，唐老板说得对，都退一步，退一步。
段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其中的猫腻，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编剧 不演就不演。导演，换人。
导演 这就换人了？不行，戏都拍了这么多了，我得问问上面。
段 导演，快把我换了吧，这样的烂戏，我也不要演。
导演 不行啊，段小姐，把您换了，这戏还有谁来看啊。
怀玉 段小姐，出来做事，哪没有个磕磕碰碰的。（私下说）娉婷，忍一忍就过去了。
编剧 唉，有些人真是不接翎子，笨。
［丹丹大大方方地上来。
丹丹 段小姐不演，我不相信就没人看了！
导演 哦，宋小姐，您来得可早啊，您的戏还没到呢。
丹丹 不，我看应该到了。导演，我要说把段小姐换了，您换不换啊？
段 主角来了，配角当然走人了。
导演 这……
编剧 导演，别忘了，谁是真的正编剧！（字字铿锵有力）
导演 是，是这样啊。那段小姐，可真对不起您了。您看这……（把段娉婷拉到一边）段小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段 我知道，我懂得，我就走。宋小姐，前途无量啊。
丹丹 谢谢唐段小姐。
怀玉 丹丹，你，你也太过分了！
［段娉婷做出要走的样子，看着唐怀玉，示意他和她一起走。
段 怀玉！
怀玉 （把段娉婷拉到一边）不，娉婷，我不能走，我走了，就表示我们都投降了。我要留下，留下给他们看看，我唐怀玉也不是吃素的！
段 你不走可以，可你别别有用心！
［段娉婷走到一边看。
怀玉 导演，我们开始吧。
丹丹 不，导演，有不相干的人在旁边，我演不好戏。
导演 不相干的？谁是不相干的人？
丹丹 您说呢（用眼神说话）？
导演 （意识到了）段小姐，您看您……
段 哦，我倒忘了，我已经不相干了。好，我走，我走，谁叫我没有人撑腰呢（走下）！
丹丹 好了，现在好多了，导演，开麦吧。
导演 好了，各就各位，第三段，内景，开拍。
丹丹 是你害了我，是你害的。是你让我离开了温暖的家，爱我疼我的母亲。是你把我从一个青春的少女变为憔悴的少妇。你还害了我们的孩子，我不得不把我们的孩子打掉，是你杀了他，你还我孩子，还我！
怀玉 春灵，是我对不起你，但是，这归根结底都是那个烂女人害的。
丹丹 你不要推托责任！你不但害了我们的小家，还害了我们的国家。
怀玉 春灵，不要乱说。我没有！
丹丹 别以为我不知道！说，是不是你把上海的防卫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那个女人，让日本人知道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勾引你上钩的？她到底给了你多少钱？你敢说吗？
怀玉 春灵，我……
丹丹 不，我不要听你说，你这个负心的，负心的！
怀玉 春灵，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丹丹 我不要听，不要听。你都忘了我对你的好。你知道吗？我天天等你回来，天天去火车站，盯着来自上海的火车，看有没有你的影子！
怀玉 我实在是不知道。
丹丹 （上去狠狠地打了怀玉一个耳光，怀玉没反应过来，被打懵了。一旁的导演也看傻了，显然剧本里没有这段情节）你说中秋再偷枣给我吃！
导演 不对，不对，台词里没有这句。宋小姐，你没事吧？
［这时候丹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丹丹 导演，我没事。我太入戏了。导演，我们休息一下吧。
导演 休息啊？（犹豫）好好，休息就休息吧。
［丹丹走到一边，还是痛苦不止。怀玉慢慢地接近她，递给她一块手帕。
怀玉 丹丹，是我对不起你。
丹丹 不要你说，你以为还是演戏啊。
怀玉 （凑近丹丹）不，丹丹，我说的是真的，我对不起你。
丹丹 你知道……你知道，知道我有多苦吗？
怀玉 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怀玉哥不好，是怀玉哥负了你。
丹丹 （转过头来）怀玉哥，我（欲言又止）……现在，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怀玉 不，还不晚。丹丹，你离开金啸风，我带你走。
丹丹 那那个女人呢？你舍得丢下她？
［怀玉刚想说，段娉婷来了，怀玉只得停止，和丹丹保持距离。
段 哟，休息时还离这么近，可别真的假戏真做啊。
怀玉 娉婷，你没有走啊。
段 我走？我走给你们机会是吗？
怀玉 娉婷，说什么呢？
段 说事实！
丹丹 都给开除了，还不要脸的回来干吗？
段 那是在演戏的时候，现在可是休息的时候。我要是在这个档口再不看着点儿，指不定你们能干出什么呢！
怀玉 娉婷，少说几句吧，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
段 身不由己？人家现在是第一女主角，事事由己！我的妹妹，当女主角的感觉好哇？
怀玉 娉婷，他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你也是，这其中的酸楚，咱们都知道，你就别说了好不好？
段 唐怀玉，你到底在帮谁说话？你知道什么，我当初吃得苦比他多得多。
丹丹 既然大家都心里有数，那就别争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各显神通。
段 什么阳关道独木桥！你走了我的道，抢了我的人，你碍着找我了！
丹丹 哼，真弄不懂是谁抢了谁的。
［怀玉还想对丹丹说，但被段娉婷拦住了。丹丹于是对导演大喊。
丹丹 导演，休息够了吧？也得讲个工作效率吧。
导演 对，宋小姐说的对。来来，开拍了。
丹丹 段小姐，开拍了，你可以下去了。
段 你！好，你狠。（下）
丹丹 导演，我有一个要求。
导演 要求？宋小姐有什么指教尽管提。
［丹丹把导演拉到一边，轻声地说了几句。导演听了，立即来找怀玉。
导演 唐先生，剧本有改动了。
怀玉 现在改剧本？那好，导演，我该怎么演？
导演 你不用说话，只要听宋小姐说就行了。
怀玉 啊？这怎么行？这不成哑巴了？
导演 你别管，总之你听我的就是了。
丹丹 导演，可以开始了吗？
导演 可以了，没问题。给我记住哦。来，第三段，预备，开麦！
丹丹 你说过给我买一双千层底的鞋，但是就算你买来我也不会要。我宁可光着脚丫子，也不穿印着同胞的血的汉奸鞋。
怀玉 我……
丹丹 你不要说，你这个臭男人，负心人，不要脸的，下贱的，没有信用，说话不算数的臭男人。我……你知道吗？我天天晚上梦见你，第二天一摸，枕巾都湿透了。我这样等啊等啊，盼星星盼月亮，可你还是不来，我只好去找你。可你知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出远门要受多大的罪？这一路上有好几回，我都差点，差点被人……好不容易来到了上海，本以为这下子有了归宿了，可是，你却又给我当头一击……我苦啊，哭啊，喊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危难之时，有一个人对我伸出了手，你说我能不接吗？但没想到，逃出狼穴，又入虎口。这个男人表面上是好心，但实际却禽兽不如！可是这时候，我这个弱女子，我还有第二条路能走吗？！
怀玉 丹丹，春灵，我不是人，都是我害了你啊！（自打耳光）
丹丹 怀玉哥（抱住他）！
导演 不对不对，男主角不应该还嘴的，女主角也不能和他合好。（见两人不分开）你们这是怎么啦？
怀玉 对不起，导演，都怪我太入戏了！
［这时候，金啸风来了。
金 小丹，演得怎样？
［丹丹不说话，扑到金啸风怀里哭。
金 小丹，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四下看看）导演，这是怎么回事？
导演 这……这是是宋小姐太入戏了吧。
金 是吗，小丹？
丹丹 不关他们的事，是我太投入了！
［段娉婷上来，看见这一幕，不说话。
金 到底是年轻，喜欢动感情。好了好了。
丹丹 你怎么会来这儿？
金 有事路过，顺便来看看我们的女主角怎么样？
丹丹 没什么，我蛮好的。只是太入戏了。
金 蛮好的？我怎么看着有些不对啊？导演，你刚才叫什么？你好像是说这男主角……
怀玉 是说我不称职，我没有照剧本演。
金 小丹，是吗？
丹丹 不，唐先生演得蛮好的。
金 这一个说演得好，一个自己却说演得不行。导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导演 这……宋小姐她……唐先生他也……唉，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怀玉 金先生，确实是我演得不好，你要罚就罚吧。
金 既然这样嘛……
怀玉 金先生，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来说。我现在当众宣布，我，唐怀玉，退出这个戏！
段＆丹丹 怀玉！
金 好的，怀玉，够爽快。小丹，我们走吧。
［金啸风搂着丹丹下。
段 你刚才到底帮着谁说话？
怀玉 我帮着谁说话？我帮着受欺负的人说话！
段 你！你现在厉害啊，在人家面前做了一回真正的男人了，是吧？！
怀玉 对，我就是要做一回男人，我就是要为天下受欺负的艺人说一句公道话！虽然，虽然说了也起不到丝毫的用处。
段 知道没有用你还说？谁不知道没有用，谁不知道我们天生就是受欺负的命？可说了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啊？！
怀玉 到现在我才知道金宝为什么要死！
段 好吧好吧，说吧说吧，这下子可没事干了，也没饭吃了，倒也落得个清净。好啊好啊。
［段娉婷下。
怀玉 （跟着段娉婷下，但走到一半又停住了）丹丹，我不能让你也陷进去，就算我死，我也要把你救出来！
——灯暗
第二场
时间：几天后。
地点：火车站。
人物：段娉婷，唐怀玉，丹丹，史仲明。
［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有火车的轰鸣声传来。唐怀玉在人群中徘徊，并不急着上车，还不时地抬头张望，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等人。突然，一个女孩子的背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怀玉 丹丹！（冲上去）
［女孩子转过身，并不是丹丹。
怀玉 哦，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怀玉显得更焦急了）丹丹怎么还不来，都快两个小时了，但愿别出什么事儿。
［怀玉来回地打转，不时地看表，口里还念念有词。
怀玉 丹丹，快来呀，快来呀。
［这时候，传来一声女子的喊声。
女声 金先生，我在这儿。
［怀玉一愣，立即转过头去看，结果还不是丹丹。但这回给他增加是恐惧。
怀玉 丹丹，丹丹，你别出意外啊，最好别出意外，最好。
［随着怀玉的默念，周围的灯光都暗下，人也走下，在怀玉身上的灯光开始乱闪。火车的轰鸣声也传来，节奏越来越快。我们听到了段娉婷声音。
段 怀玉，怀玉。
［灯暗，怀玉下，灯又亮时，段娉婷上。
段 怀玉，怀玉。唉呀，你别喝了，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你猜怎么？债券市场大跌，那金啸风这下子亏惨了，把家底全赔进去了，包括银行和戏院。哈哈，这真是老天有眼，报应啊，报应啊。金啸风撑不住了，那个女人也完了。我让你再风光，让你再风光。
［灯暗，段娉婷下。传来唐怀玉的画外音。
怀玉 金啸风垮台了？那丹丹她？
［灯亮，金啸风和丹丹已经在台上。金啸风拉着丹丹的头发，丹丹跪在地上。
金 你这个霉星，就因为我搞了你，所以才这么倒霉！你这个霉星，霉星。（抓丹丹的头发）
丹丹 不要，不要，我什么也没干。
金 还说什么也没干？你和那小子勾勾搭搭，眉来眼去的，当我没看见？
丹丹 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
金 你这个烂女人，老子要玩死你，玩死你！
丹丹 怀玉哥，快来救我呀，快来救我！
［灯暗。灯立即又亮，怀玉在台上，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火车声。
怀玉 我来了。
［传来了丹丹的声音，丹丹上。
丹丹 怀玉哥，怀玉哥。
怀玉 （意识到刚才都是自己的想象，他回过头，看到了上来的丹丹）丹丹，你来啦。怎么这样晚？
丹丹 遇上点小麻烦，金啸风的手下看我看得可紧呢，好不容易出来的。
怀玉 好了，出来就好，别说这么多了。这是票，你快上火车走吧。
丹丹 怎么？怀玉哥，你不和我一起走？
怀玉 我……我嘛，我会走的，过两天就走。
丹丹 在电话里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和我一起回北平的，怎么你说话又不算数了？
怀玉 丹丹，这时候你就别较真了。我告诉你，你现在的情势很危险，金啸风会怪罪到你身上的。
丹丹 不，我不怕，我只要有你，你走我就走，你不走我也留。
怀玉 丹丹，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你快走吧，这是为你好。
丹丹 我不信你，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怀玉哥，你怎么总是说话不算数？怀玉哥，上海有什么好的？你现在戏戏不能唱，电影电影也不能演，你还留在这儿干吗？
怀玉 丹丹，现在没工夫解释了，我只告诉你，我还有东西没有了断。
丹丹 和那个女人的？
怀玉 她毕竟有恩于我，我要和她有个了断。
丹丹 怀玉哥，一走了之，说断就断。
怀玉 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啊。你还是快走吧。
丹丹 不，我不走，还是那句话，你走我走，你不走我留。
怀玉 你怎么就说不听呢？丹丹，你听我说，现在金啸风刚倒，受伤的困兽是最危险的；等到风头过去了，你再回来找我，我也跑不掉。
丹丹 不，怀玉哥，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你跑不掉的。（抱住怀玉）
怀玉 唉呀，给人看见。要是被发现了，谁都走不了。
丹丹 怀玉哥，你还不明白？我活着就是为了和你成夫妻，要是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怀玉哥，走吧。到时候终会有了断的，当断则断。
怀玉 丹丹，你放开我，放开我！
丹丹 不，我不放。怀玉哥，走吧，和我走吧。那个女人在上海，也不会有事的。
怀玉 丹丹，我……
丹丹 走吧。你看，火车要开了，要么一起回北平，要么我抱着你在这儿——一起死！
怀玉 这……（走到一边，自言自语）要是再这样耗下去，被金啸风的人发现了可怎么得了？（怀玉拿上行李）丹丹，走，我们回家。
丹丹 太好了。怀玉哥，你先上。
［怀玉先上了火车，当丹丹要随即跳上去的时候，被一双手拉住了，回头一看，是段娉婷。
［丹丹想挣脱段娉婷上火车，但无济于事，怀玉又跳下车来。
段 好一对狗男女，被我逮个正着。
丹丹 段娉婷，你不要欺人太甚！
段 什么我欺人太甚，这本来就是我的男人。
丹丹 怀玉哥从北平就和我好了，说什么我都在你前头。
怀玉 你们小声点，被金啸风的耳目听见就不得了了。
［由于他们说话声响，开始有人注意他们。唐怀玉急忙把两人拉到角落里。
段 怀玉你别拉我，我就是要让金啸风看看，他的女人有多么下贱！
丹丹 你不是也当过他的女人吗？难道你就比我好？
怀玉 别吵了，都给我住嘴！到现在还吵个没完，你们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情势很危险！娉婷，我只想救丹丹出火坑，她现在就快性命不保了，你就放过她这一回吧。
段 放过她可以，但我不能放了你。给了你翅膀，难道你还能不飞？
丹丹 怀玉，我不要她可怜。走，怀玉我们走。
怀玉 丹丹你说什么傻话，我不能就这样走。
丹丹 怀玉哥你！你到现在不能下决心？你，你辜负了我对你的好。
段 怀玉，难道我对你不好吗？你摸着良心问问，是谁在你最难的时候守着你？是谁给你拍电影的机会？
怀玉 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好，可，可我也是对你们好。丹丹，我是要救你的；娉婷，等着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段 不，我不要云里雾里摸不着的，我……
丹丹 我就要现在！
怀玉 你们，你们这不是逼我吗？
丹丹 要我还是要她，怀玉，你快选吧。
段 怀玉，我们两个你只能选一个。
怀玉 你们，你们有没有发觉你们是这么相象？
丹丹＆段 我们像？
怀玉 是啊，你们都喜欢同一个男人，你们所做的事情也都是为了喜欢的人。
丹丹 怀玉，我是真心的。
段 怀玉，我也是啊。
怀玉 对，就是你们的这种相象，这种性气，才让我们三个都落到现在这个窘迫境地。
［两个女人相视无语。
怀玉 我知道你们都被金啸风，被金啸风……被他那个。但我也知道你们都不愿意，不喜欢他，可你们也是没有法子啊。丹丹，你是为了夺回喜欢的人。娉婷，你如果不和金啸风，就可能会被更多的男人……你们都……还有我，都是受欺负的啊！
丹丹 这，这也许就是命吧。
［三人沉默着。一个男人，两个女人，都说不出话来。但不一会儿，灾难还是降临了。史仲明带人上来了。
史 段小姐，久违了。宋小姐，跟我回去吧。
丹丹 你们怎么来的？
史 宋小姐，你以为我们都是吃素的？改打电话我们就找不到你了？我告诉你，要是金先生想找一个人，就是他被剁成肉泥我们也能把他拼起来。
丹丹 你们要怎么样？
史 我说了，跟我回去，其余的事我不管。照金先生的老规矩，绝对不害女人。
丹丹 那你们也放了怀玉吧。
史 这可不行，金先生的规矩上可没有这一条。
丹丹 那你们想干什么？
史 没什么，我们要一些他欠我们老板的东西！
段 仲明！如果你还念我们的老交情，就放了唐先生。
史 段小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昨日黄花？给我动手！
［手下人分成三对，一队抓丹丹，一队抓段娉婷。另一对人最多，集中对付唐怀玉。怀玉从小练武，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几招下来，来人便撑不住了，这时候，史趁乱对怀玉泼出一瓶浓硫酸，正中怀玉的脸。怀玉捂着脸，大叫一声倒下。
［见到这一切，丹丹昏过去了，被带走。段娉婷被放开，抱着怀玉嚎啕大哭。
段 怀玉……
——灯暗
第三场
时间：几天后。
地点：金啸风为丹丹买的“藏娇楼”，丹丹的卧室。
［电唱机里放着老式的胶木唱片，声音是唐怀玉的，丹丹听在耳里，如痴如醉，当然还和着那一份恨，从眼睛里流出来，晶莹剔透的。
丹丹 怀玉哥，你在哪里啊？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听你的话走就好了。怀玉哥，怀玉哥……
［传来了唐怀玉的画外音。
怀玉 丹丹，为我报仇，为我报仇。报仇……
丹丹 怀玉哥，你在吗？
怀玉 啊，我的脸……丹丹，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丹丹 怀玉哥……
［丹丹从怀里拿出一个喷雾剂，看了又看。
［后面的灯暗，前排的灯亮，金啸风领着一干人走上，紧跟在后的是史仲明。金很焦急地快走，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史 金老板，加上电影和浙江路的那块地皮，这个星期，我们又损失了十几万。（金啸风停了一下，没有话）还有银行，烟土……
金 好了好了，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史 金先生，那边的人来话了，要您去谈谈银行和……和烟土的事情。他们说老规矩，这银行的老板还是您当，可是这烟，他们全要了！
金 放屁。老子还没死呢，他们就要挖我祖坟了？！好，你别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全都给我走得远远地，一个也别留！（想到什么，回头）仲明，把东西给我。
史 您要它什么？
金 别多话，给我。
［史仲明递给金啸风一把枪。
［金接下枪，快走几步，进入房子，有人上来帮他脱大衣。他放慢了步子，进入丹丹的房间）小丹，我回来了。（看见丹丹脸上有泪）丹丹，你这又是怎么了？
丹丹 哦，没什么，没什么。听音乐呢，又动情了。（赶紧关掉唱机）
金 我说过的嘛，年轻人，就是喜欢动情。
丹丹 对对，到了像你这样七老八十的就好了，要流的泪都流光了。
金 哈哈，七老八十，我有这么老吗？我不老，我还什么事都能干。
丹丹 好好，你能耐（倒了一杯咖啡给他）。今天怎么又回来这么早？
金 没事就早呗，都不想干，都交给仲明他们做去了。我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啊。（说着要去抱丹丹）
丹丹 去你的，就会用好话哄人。
丹丹 哈哈。丹丹啊，你跟我快一年了吧。
丹丹 还有一个月就一年了。
金 唉，左一年，右一年，一年了。这一年里，出了不少事情呢。
丹丹 是的，出了许多刻骨铭心的事情。（故意说得很重）
金 往事不堪回首啊，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咱们喝酒吧。
［丹丹答应了一声，吩咐下去，有人倒了两杯酒来。
金 来，干了，为了你和我的明天干。（金啸风一饮而尽）
丹丹 明天马上就来了，过了就没了，干吗干的这样不值得？要干就干一辈子。
金 小丹，你也学会逗笑了。好，咱们今天不说事，咱们说人，我跟你说个人怎么样？
丹丹 说个人，什么人？
金 一个女人。
丹丹 女人？我要听，我要听。
金 你过来，我慢慢地讲给你。这是我金啸风第一个女人。
丹丹 第一个女人？当时你多大？
金 比你现在大一点，二十一岁。
丹丹 二十一岁？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金 你说和现在一样有钱？不，当时我只是个戏院的小二，给人端茶送水递毛巾。
丹丹 真的？后来你怎么变成这样?
金 别急，小丹，今天不说我，说的是那个女人。
丹丹 好，接着说那个女人。
金 那是我第一个女人。当时，她是戏院里唱评弹的，是个苏州人。
丹丹 哦，评弹，我才不要听，咦咦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金 哈，那是你听不懂。当时，那个女孩子唱得蛮好的，人也生得漂亮。
丹丹 你一眼就看上她了？
金 看你说的，但当时，确实有那么点意思。其实哪个男人看到，都会动心的。她唱得好，人又漂亮，很多男人都想要她，也……
丹丹 也包括你。
金 是，我也想。
丹丹 后来呢？
金 后来，我就追她。每天在客人的瓜子、橄榄里省点儿给她。还天天等她回家。
丹丹 她呢？
金 可她就是不答应我。
丹丹 哈，你金啸风也有失手的时候？
金 就因为没有得到，所以格外想。
丹丹 后来呢？
金 后来她就跳了黄浦江了。
丹丹 跳黄浦江？呀。怎么会这样呢？你快告诉我。
金 我不知道呀，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
丹丹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快告诉我，告诉我嘛。
金 好了好了，别闹孩子脾气了。丹丹，你知道吗？这个女孩子像谁？
丹丹 像谁？
金 想你！
丹丹 像我？
金 对，像极了你。不管是长相，身段，神态都都像你。而且，她这儿也有一颗泪痣。
丹丹 （照镜子）也有一颗泪痣？怪不得也这么命苦。
金 你说什么？
丹丹 我说我是不是成了她的替代品？
金 哦，不是，不是。
丹丹 你是不是因为我像她才看上我的？
金 不不，不是……也不全是。
［金啸风的情绪有些激动，哮喘病开始发作，越喘越厉害。
金 小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喜欢你。小丹，我的药。（在身上找药，但喘得太厉害了，没有找到）
丹丹 给，这里有。
［金啸风拿过来猛吸。看着金啸风猛吸，丹丹的面目表情发生了复杂的变化，起先是高兴，后来慢慢地变成恐惧。
金 （发觉不对。咳嗦，吐出一口浓血）小丹，你终究不够狠，连下药都要留三分。
丹丹 我……是你害的怀玉哥，我要为他报仇。
金 小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丹丹 现在说设么也没有用了，药不够，我再补一把。（拿了枕头准备冲上去闷死金）
金 （突然掏出手枪，对准丹丹）你别过来。药已经足够我死了，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丹丹，你听我说两句话。
丹丹 你还要说什么？（要冲上去）
金 别过来！听我说！丹丹，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丹丹 哼，这话你对多少女人说过？
金 真的，我是真心的。一开始，我是把你当成小满的替代，但是到后来，我发现，我喜欢的是你，是丹丹。不是心里的小满，是活生生的丹丹。
丹丹 胡话，胡话，我不要听。
金 我是真喜欢你啊。自从你跟了我，我有多喜欢，好似年轻了十岁。丹丹，和你的一年，是我这辈子最欢喜的日子。我再也不要小满了，我心里只有小丹，我的小丹。
丹丹 我不听，我不听。
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从一开始，你就讨厌我。但是没办法，我还是死皮赖脸地贴上去。到我把唐怀玉废了以后，我知道你就存心要报复我。这一切我都知道。史仲明多少次提醒我除掉你，我都没有点头。我知道，让你在我身边，就是让一颗随时都能爆炸的炸弹在我身边。小丹，我虽然垮了，但还有些钱。在我的遗嘱上，只有一个名字，你知道是谁的。
丹丹 金先生，我……
金 好的，好的小丹，有你这句“金先生”，我已经足够了。（又吐一大口血）看来要抓紧了。小丹，跟他们说枪走火了。（举起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就是一枪）
［丹丹停止了哭泣，史仲明带人冲进来。
——幕落
尾声
时间：一年后。
地点：佛堂，王老公的房间。
人物：唐怀玉，宋志高，段娉婷。
［开场，王老公的房间已经是一番惊人景象：一幅骨架躺在床上，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撩起了一角，但森森的白骨已看得分明。数不清的猫在骨架旁窜上跳下，而且它们的嘴边都带着血，显然这白骨是他们的杰作。骨架的床边地上，一个老女人靠在床边，伏在地上，两眼紧闭，脸色无光，不知道是死是活。她怀里躺着一只黑猫，身边倒着个竹签筒，竹签散落一地。从房间的窗可以看见后面的佛像，更增加了阴森恐怖的气氛。
［这时，一对青年夫妇走进屋来，男的是个瞎子，靠女人搀扶。女人看到眼前的一切，一下子惊呆了，说不出话来。
怀玉 看到了什么？我怎么感到一股死气？
段 什么也没有，我们还是走吧（伸手探老女人的气息，然后摇摇头，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怀玉 真的什么也没有？
段 真的什么也没有。
怀玉 离开这里三年了，丹丹也死了一年了。也应该没有了。
段 没有了，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我们走吧。
怀玉 好，走。
［段娉婷馋怀玉下。这时候，又响起了丹丹、怀玉、志高三人孩提时的声音：“怀玉哥，切糕哥……“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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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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