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皮包,他依在飞鸽自行车前……  [沉默的人走到她们跟前,忧郁地望着她们。她们止住不语。  马主任 (对大爷)我问你什么叫短缺商品?  大 爷 买不着的呗。  马主任 对顾客来说,买不着,对我们商业部门来说,叫做货源不足。货源不足就造成供销矛  盾。您怎样解决这个矛盾?  大 爷 我不是主任。  马主任 可您是顾客呀!你戒得了烟?  大 爷 试过好几回。  马主任 您不知道抽烟有损健康?  大 爷 知道呀。  马主任 知道了您还抽?您看吧,宣传归宣传。不是年年宣传计划生育?生孩子的少了没有?  人口照样上涨?大人还没戒得了烟,小年轻胎毛还没脱尽就一个跟着一个又学上瘾了,抽烟  的比那种的烟叶子还长得快。您说这供销矛盾解决得了吗?  [沉默的人把提包甩在肩上,欲言又止。  戴眼镜的 (大声地背)Open your books! Open your  pigs——不对,Open your dogs;—不对,不对! 大 爷 不会多生产些2  马主任 您这就问得在理了!可这是生产部门的事,我们商业部门解决得了?您怪我开后门,我  后门还只能照顾关系户,前门能敞开来卖吗?您说呀,总是有人买得着,有人买不着的,要都  买着了不就没矛盾了吗?  姑 娘 什么什么呀,烦死了!  做母亲的 你还没体会到,等你做母亲了,烦心事更多。  [沉默的人转身,姑娘的目光同他相遇,立刻垂下眼睛。沉默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大步走了,  头也不回。轻微的音乐声起,乐声表现了一种痛苦而执她的探求。音乐声渐渐消失。姑娘望  着他走去的方向,若有所失。  师 傅 俺打个岔。(马主任和大爷回头、俺不是说你们二位,你们说你们的相声吧。  马主任 你当我耍贫嘴说相声呢?我在做顾客的思想工作!(继续说服大爷)您不了解我们商业  部门的情况。您有情绪,您承认不承认?我这主任就那么好当的?你试着当当呀!  大 爷 咱当不了。  马主任 您当当看!  大 爷 我服了,服啦!  马主任 (对师傅)您看见了没有?看见了没有?  师 傅 看见个啥呀?俺说的是那位戴眼镜子的老师。  戴眼镜的 (造句)Do you speak English? I speak a litter……  愣小子 (学他,怪腔怪调)爱——死——皮——克——爱——立——秃——儿——  戴眼镜的 (恼怒)Are you Pig?  愣小子 你才放屁呢?  姑 娘 别吵了,好不好?真受不了!  师 傅 这位老师,你那手表几点钟了?  戴眼镜的 (看表,大吃一惊)怎么?怎么……  师傅 不走啦?  戴眼镜的 不走倒好了……怎么,都一年过去了!  姑娘 你骗人!  戴眼镜的 (再看表)真的,我们在车站上已经等了整整一年啦!  [愣小子把食指放进嘴里,使劲吹了一声口哨。  大 爷 (瞪了他们一眼)瞎说!  戴眼镜的 怎么瞎说,不信您看表。  师 傅 别嘘,没的事!  做母亲的 我这表怎么才两点四十?  愣小子 (凑过去)停啦!  师 傅 叫啥? (对大爷)看您的。  大 爷 (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掏出怀表)怎么不对呀?  愣小子 您看倒啦。  大 爷 一点……十分。停了。  愣小子 (幸灾乐祸)还不及人家的,您那表跟您一样,也老啦。  马主任 (摇手腕子,听)我的怎么也停了?  做母亲的 看看日期,您那不是带日历的?  马主任 十三月四十八——怪了,我这可是进口的俄美加!  愣小子 别塑料机芯的吧?  马主任 去一边去!  戴眼镜的 我这是电子表,不会错的,你们看,还正走呢。我去年买的,一直就没停过,六用  电子表,年月日时分秒都有,你们看呀,可不是过了整整一年了!  师 傅 你唬得人心慌慌,电子表又怎么的?电子表也有不准的。  大 爷 这师傅,咱不能不相信科学呀,电子是科学,科学不会骗人。现今可是电子时代啊!咱  们准是出了什么岔了。  做母亲的 就是说,我们在这站上等车就等了一年了?  戴眼镜的 是的,确确实实一年了,一年零三分一秒,二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你们  看,还走着呢。  愣小子 嘿,真格的,哥儿们,真他妈一年嘞!  [姑娘跑开,双手捂住脸。众人肃然。  做母亲的 (自言自语)他们衣服早没换的了,他什么也不会,裤子破了都不会补。倍倍叫妈妈  该哭得死去活来了;我可怜的倍倍…….  [姑娘蹲下,众人慢慢围拢去。  戴眼镜的 (轻声地)你怎么了?  师 傅 饿的吧?俺包里还有块煎饼。  大 爷 肚子疼?  马主任 (对观众高声地)大夫在哪里?那位懂医的给看看呀!  做母亲的 (控制住自己,走过去,在姑娘身边俯下)哪儿不舒服?告诉我。(摸着她的头)  [姑娘埋头在做母亲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做母亲的 姑娘家的事,你们都走开吧。  [众人散开。  做母亲的 姑娘,告诉我,你怎么回事?  姑 娘 大姐……我难受呀……  做母亲的 (抚摸着她)靠在我身上。(坐在地上,让姑娘靠在身上,凑着她耳边问她)  大 爷 (显然苍老了)唉,这局棋也算吹啦……  马主任 您进城去就为的下盘棋2  大 爷 为了这局棋,我等呀等呀,足足等了一辈子啊。  姑 娘 不是!不是!他不会再等我了……  做母亲的 傻丫头,会等的。  姑 娘 不会,不会,你不知道。  做母亲的 你们认识多久了?  姑 娘 才头一回约好,七点一刻,在公园门口,马路对面,第三根灯柱子下……  做母亲的 你们以前都没见过面?  姑 娘 是我一个同学,上城里工作了,她给介绍的。  做母亲的 别难过,再找嘛,世上的小伙子多的是。  姑 娘 再也不会,再也不会有人等我了!  马主任 (对观众,自言自语)我可得走了,我不就是上同庆楼吃吃饭喝酒吗?人家请的,也是  关系户。我犯不上为进城喝酒等上一年。酒我家里也不是没有?就说那白瓷瓶子装的、红丝带  拴着的、誉满全球的茅台吧,不是吹,我一句话,还甭劳神抬个腿,有人就给提溜来了。我  犯不上。 (大声)犯不上!  大 爷 (激动)这局棋我还非下不可!  马主任 (对观众)真叫棋迷了,世上还什么怪人都有,为下盘模在车站上等上一年。 (对大  爷,好心地可怜他)我也没少下棋,可没迷到您这程度。您这是棋瘾来了,上我家去,再来上  二两,我陪您过痛,喝着杀着,杀着喝着,老爷子,您看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何苦在这车  站上干耗着?跟我走吧。  大 爷 (鄙夷地)跟你?  马主任 老爷子,就我那供销社的百来号人、股长、组长的也不下十多个,还没一个是我的对  手呢,不信,您问他们去!  戴眼镜的 (念)Pig,book, desk, dog……k……g……k  大 爷 (激动得哆嗦)您……您看晚报吗?  马主任 没一天拉下的!我就订晚报。城里的晚报第二天中午就送到了镇上的邮局里,下午就  分到我们供销社,我总是留着吃过晚饭再看,城里的新闻,过一宿,我没有不知道的。  大 爷 您知道那位叫李墨生的吗?  马主任 晦,新唱响了的旦角,绝了!  大 爷 亏您还下棋呢。我说的是当今的棋坛国手!  马主任 噢,您说的是象棋比赛冠军李什么来着?跟我家里她娘家一个姓。  大 爷 冠军又怎么的?他那棋,还差口气!  马主任 老伙计,这么说,您也可以拿冠军了?  大 爷 晚报上登出来的他夺魁的那谱儿,咱……咱不是没有研究过!不就因为他住城里?咱要  也在城里……  马主任 (笑)那冠军就是您的了。  大 爷 咱不敢这么说,总归,咱给他写了封信,同他在城里文化宫约了一局,就今儿晚上,  嗨!是一年前的今儿晚上:棋不悔子,人不能无信啊:  马主任 倒也是。  戴眼镜的 (使劲背,痛苦地)bik,pook,Desgdokpikboog——真别扭!  愣小子 还劈劈叭叭放洋屁呢?  戴眼镜的 (急躁)我跟你不一样,你可以游游晃晃,无所事事,我可得考大学!我只有这最后  一个机会了,再不来车,就错过了报考的年龄!等啊等啊,把青春浪费了是多么痛苦,这你不  懂!你走开吧。  愣小子 我没碍你事呀?  戴眼镜的 (恳求)请你走开,让我清静点好不好?你哪儿不好晃荡?  愣小子 城里就不能! (走开,百般无聊,突然爆发)城里的马路就许他城里人逛?咱就不是人  ?就不能进城去遛遛?老子偏要去!  师 傅 (烦恼)鬼叫个啥?你就不能坐下歇会! (蹲下。从工具包里撕块旧报纸,拿出片烟叶子,  搓碎,卷烟) [静场。光线转暗。远处似乎有汽车声响,又响起仅能察觉的音乐,那沉默的人  的音乐隐约再现。众人谛听,象是风声,接着,又消逝了。  马主任 (对观众)这一个个都中邪了。(对众人)喂,你们还不死心?走不走呀?  愣小子 哪去?  马主任 回去呀。  愣小忆 我还当你进城去。  马主任 我抽风了?这老远的,还定到城里去喝那顿馊酒?没那么大的瘾。  愣小子 (悲凉)我就是要进城吃酸牛奶去。  马主任 我跟人讲话,你小子接什么碴? (对大爷)您不走我可走啦。  [众人互相望望,有所动心。  大 爷 噢。(望着马主任。愣住,没主意)  做母亲的 (望着大爷)您……  姑 娘 (望着母亲)大姐……  戴眼镜的 (忧郁地望着姑娘)你…… 
  师 傅 (看着戴眼镜的举动)喂!  [马主任走到师傅面前,向他摆了一下头,示意让他跟着走。师傅还望着戴眼镜的。马主任低  头望了望师傅的工具包。用脚踢了踢。众人视线的循环便随之中止了。  愣小子 嘿,那主儿呢?溜号了?  大 爷 谁走了?  愣小子 您真老糊涂了,就排在您头里的那主儿,把哥儿们甩了, 一个人不声不响溜号啦! 
  众 人 (除姑娘外。都兴奋起来)谁呀?谁呀?说谁呢?谁走了?  大 爷 (拍腿,恍然大悟)对了,咱先头还跟他招呼来着,也不吭一声就走了。  做母亲的 谁呀,您说谁走了?  戴眼镜的 (记起来了)他挎着个包,排在最前面,总在那里看书……  做母亲的 噢,你们打起来,他拉架来着!  师 傅 对了,俺咋没看见他啥时候走的?  戴眼镜的 不会是上车了吧?  马主任 倒给他开前门了?  姑 娘 (茫然)车根本没停,他自己一个人往城里去了。  马主任 往这头还是那头? (用手指着两个相反的方向)  姑 娘 顺着公路,往城里去了。  马主任 你看见的?  姑 娘 (忧伤)他还望了我一眼,就头也不回往前走了。  戴眼镜的 人家恐怕早到城里了。  愣小子 没法儿不!  大 爷 (对姑娘)你怎么不早说?  姑 娘 (惶恐不安)大家不都在等车……  大 爷 真有心计呀……  姑 娘 他看人的时候,眼神都不带眨一下,就象要把人看穿了似的……  马主任 (有点紧张)他别是城里下来调查的干部吧?他没有注意我们讲话,我同这老爷子做思  想工作的时候?  姑 娘 那会儿倒没有,他走来走去,象在想心事……  马主任 他没有收集……比方说,咱这里香烟供销的情况?开后门卖“大前门”的情况?  姑 娘 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马主任 你怎么也不向他反映反映汽车公司的问题?群众对他们很有意见嘛!  大 爷 如今这出门在外,行路真难啊。(用手模着铁栏杆,在栏杆里转着,琢磨)这交通,都  哪儿哪儿呀?别是等错了站吧?  师 傅 (不安)老头,你说啥呀?这站不到城里?  大 爷 没准是在马路那边上车吧?戴眼镜的 (往对面看)那是往回去的站。  师 傅 (放心地)哦,老人家,你吓了俺一跳哩。 (蹲下)  大 爷 (颤兢兢地对观众)诸位也都等车? (自言自语)听不见。 (更大声些)诸位等车回乡下去  ?(自言自语)还听不见。(对戴眼镜的)年青人,我耳朵背,你问问他们是不是回乡下去?要都  回去.咱也别为进这城遭罪了。马主任(摇头,叹息)城里也不是天堂啊2还是回去吧。我儿子  该要办喜事了。(对师博)这位师傅是做木匠活的?  师 傅 晤。  马主任 你给我儿子打套家具吧。耗着不也白耽误工?亏不了你的。  师 傅 不去。  马主任 工钱除外,还管饭;外加一天两盒带锡纸包的“大前门”;(自言自语)别老是“大前  门”了,叫商业局管理科的听见就不好了!咳,咳!还不知道你手艺怎样啊?  师 博 俺做细木工、硬木活的,打那红木雕花的太师椅,花厅里摆的乌檀木屏风,你做得起  ?俺祖传的手艺!  马主任 还真拿糖呢!告诉你吧,城里人时兴坐沙发,谁还要你那硬得硌屁股的太师椅?  师 傅 俺做的活儿是叫人看的,不是叫人坐的。  马主任 嗨,新鲜事全叫我赶上了。你敢情是专做摆设的?  师 傅 现时打锣也找不到俺这手艺。城里外贸公司要聘俺开班带徒弟!  马主任 待着吧,待着吧。我可要回去了。有没有跟我走人的?  [静场,光线更暗了。远处有汽车的声音,沉默的人的音乐再现,轻微而分明,那探索的节奏  越来越清晰了。  戴眼镜的 你们听,听呀!听见了没有?那……  [音乐声消失。  戴眼镜的 你们怎么就没听见呢?那人早到城里啦!我们再也不能等待啦!无用的等待的无益的  痛苦……  大 爷 是这话啊,咱就等了一辈子,  做母亲的 早知道上路这样难,就不该  姑 娘 我疲倦极了,大概也憔悴极 
  大 爷 就这样等啊,等啊……等  做母亲的 带这么个大提包,红枣芝麻呀,扔  姑 娘 了,我什么也不去想,就这样睡一 
  大 爷 老啦……  做母亲的 了又可惜。  姑 娘 觉才好……  愣小子 甭唠叨了!有这磨牙的功夫,爬都爬到城里了!  师 傅 你咋不爬去?  愣小子 你爬咱就跟你爬!  师 傅 俺这双手干的是手艺,人不是粪缸里的蛆!  戴眼镜的 (面朝观众)喂,喂,你们还在等车吗?没声音。 (大声)对面还有等车的没有?  姑 娘 黑咕隆哆的,什么都看不见。夜里了,不会再来车了。  师 傅 俺等它到天亮!汽车站牌子竖在这里,哪能唬人哪?  马主任 要是这车就不来呢?你就傻等它一辈子?  师 傅 俺有手艺,城里要俺的手艺!人家要你个啥?  马主任 (自尊心受到损害)人家请我吃饭,我还不想吃呢!  师 傅 那你咋不回去哩?  马主任 我早惦着回去了。(苦恼)这大野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暗地里再窜出一条狗—  —喂,你们哪个肯陪我回去?  大 爷 咱倒是想回去,可这往回去漆黑的道,更难走呀,晦……  愣小子 (爬起来,拍拍屁股)走不走呀?  马主任 行,咱俩做个伴。  愣小子 谁跟你走呀?我上城里去喝酸牛奶。  师 傅 好好的牛奶搁酸了喝,啥味道?还有城里那啥子啤酒,马尿一样!不是城里啥都好,没  出息!  愣小子 我就要喝,就奔那酸牛奶去,一气就喝它五瓶!  (对戴眼镜的)甭跟他们耗了,咱俩走!  戴眼镜的 要是刚走车就来了呢? (对观众,自言自语)车来了,又不停呢?理智上,我觉得应  该走,可说不定,万一呢?不怕一万,怕就怕这万一。必须作出决策!desk dog,Pig,book,  走,还是等?等,还是走?这真是人生的难题呀!也许命中注定,就得在这里等上一辈子,到  老,到死。人为什么不去开创自己的前途,又何苦受命运的主宰?话又说回来,什么是命运呢  ? (问姑娘)你相信命运吗?  姑 娘 (轻声地)相信。  戴眼镜的 命运就好比一块硬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硬币)你相信这个? (扔起又一把抓住)是  花儿,还是字!Pig,book,desk,dog,这就决定了!Are You teacher? No.Are You pig?  不,什么都不是,I am t,我就是我!可你不相信你自己,倒相信这个? (自嘲,把手中的硬  币抛起,接住)  姑 娘 你说怎么办吧?我连拿个主意的力气都没有了。  戴眼镜的 那我们就玩一回命运吧。字是等下去,花儿是走,就这一下子了! (扔起硬币,硬  币落地,用手掌一捂)走,还是等?等,还是走?就看我们的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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