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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话剧《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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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话剧《寒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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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炜 转贴自:转帖于上海话剧艺术中心 点击数:9096 文章录入:flo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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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 |
寒 夜(四幕话剧)
人物:
张根福——四十七岁。好逸恶劳,嗜赌成性。有过一夜暴富的经历,很快就被他挥霍一空。 张 玲——二十五岁,张根福的女儿。一向逆来顺受,近乎麻木。 王 燕——二十三岁,张根福的妻子。做过按摩小姐,贪图钱财嫁给了张根福,没有享受到几天阔太太的生活,就堕入贫困。 张孝芬——五十一岁,张根福的姐姐。勤俭持家,一辈子小心谨慎,最大的愿望便是维持小 康安乐的生活。 王老太——七十六岁,张根福的母亲。身体强健却心急气躁。早年守寡,独立抚养两个子女,受尽苦难的折磨。晚年衣食无忧,却始终对子女牵肠挂肚。 吴小牛——五十四岁,张孝芬的丈夫。本性善良,但一般人所有的自私贪婪渴望不劳而获的想法,他都无一例外的兼之有之,而且不明事理不辨真伪,总是吃亏上当,又受人嘲弄。 李华明——三十九岁。县长办公室主任,张根福发达的时候结交的朋友。享受到了政策上给予的权力与财富,年纪虽然不大,但在县城当中,已经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石阿贵——二十七岁。县城街头的痞子,依靠给有钱人拉皮条生活。曾是张根福的心腹,现在又成了李华明得宠的跟班。
场景:
舞台上是一座两层楼房的横截面,我们可以看到楼上的两间卧室,大多数时间闭着门,有人在里面出入的时候,可以看到里面点着灯或没有点。卧室前是一条过道,有扶栏护卫,一直通入左侧幕内,因此看不到尽头的一扇窗户,不过可以看到从那里透进来的光线,因室外的情形不同,光线也随之明暗阴晴的变化。过道的另一端通入右侧幕内,那里是洗手间和浴室。挨着右边大幕是一道楼梯,顺着楼梯走下来,右侧幕内也是一个洗手间。左边占据前台大半个舞台空间的是客厅,摆放着几件最为普通的居家物件。客厅中央的位置是一张八仙桌,四周摆了四张长凳。这是一个重要的演区,因此在上方安置一个光源 ,假设是一盏白炽灯。后台的空间分给厨房和大半栖身于楼梯下的小房间,都有门与客厅相通,厨房的门面朝观众,还开着半扇窗户,可以看到内部一些最为普通的设备和物品。楼梯间朝舞台左侧开了扇门,门开的时候,可以看到里面收拾成一间卧室。整栋房子的大门开在左侧大幕内,从那里贴着幕沿走进来,是一条不长的过道,是人物讲些简短而又私密的话的地方。
第一幕 【幕启的时候只有八仙桌上方亮着一盏灯,昏黄的光线笼罩了一局通宵鏖兵的麻将。团团浓烟的包围中四个人屏息凝神、全力以赴,不时发出尖锐、短促的吆喝声,并将牌奋力拍出。待到一局战罢,推到城墙,牌滚满桌的声音一哄而起,掺杂着得意的笑声与意犹未尽的议论声。郁积一时的精神紧张便烟消云散,不多时四人手脚麻利的砌牌抓牌。我们的故事便从这样的一桌麻将开始。】
张根福 (以下简称福,抓起一张牌,小心翼翼在手里摸索了半天,突然大喝一声把牌拍到桌面上)杠上开花!我胡啦!(兴奋得满脸通红,把面前的牌推倒)。 石阿贵 (以下简称石)哎哟!独钓金鸡杠开六朵花,这样的牌你也胡得到! 福 (笑得合不拢嘴,只顾点牌)……五,六,七,八……十个辣子!一人一百五十块,给钱吧,哈哈…… 李华明 (以下简称李,一边掏钱,一边说)张老板好运气好福气,大年初一胡到这样的牌,看来今年你要走鸿运啦! 福 (接钱)哪里哪里,还不是托李主任的福。 石 (龇牙咧嘴)他娘的,再输下去就得当衣服当裤子了!(掏钱) 福 你这小王八蛋也有今天,嘿嘿!呃——,姐夫……(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吴小牛) 【在其他三人说话的时候,吴小牛一直埋头在没有动过的牌堆里面翻找,终于让他找到了。】 吴小牛 (以下简称吴)狗日的三筒在这儿呢!两回出冲子我都没胡,就等这张牌好来个自摸清一色,你们看看,差两幢就摸到了! 石 算了吧,吴老板。三家都挺庄了你还干等个“独三筒”,这样的牌你也想胡,除非你是财神爷他亲爸爸。 吴 你懂个屁!(掏钱包,发现已经没钱了,对张根福)先欠着,回头给你!(开始洗牌砌牌),再来再来,不信翻不了本! 李 不玩了吧,天都亮了。(站起身来,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走到楼梯边把灯关了。楼上窗户中透进一束晨光,屋内是一片清晨的光线,在以后的过程中,光线越来越亮,直到接近一般白天的亮度) 福 那就不玩了吧!坐了一夜,腰酸胳膊疼的。 吴 啊?!这就不玩啦?还早着呢!回去没饭吃,把老婆吵起来又得挨骂,再玩几局。差不多能吃饭了,咱就散伙! 李 呵呵,到那个时候,骨头架子都要散了。我可没吴老板这么好的精神头。 石 (把牌一推)不玩了不玩了!他娘的,手气背得东西南北都找不到了,还玩个屁! 吴 可我这手气刚刚转过来那么一点儿……(被张根福打断) 福 姐夫,你也该回去歇歇啦,再不回去,我姐又要怪我把你给带坏了。她那个脾气,骂起人来没轻没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石 吴老板,又不是输你一家,我他娘的要是有老婆,再玩下去就得把这小娘们压上桌啦!要翻本等下回,您就放过哥儿几个吧! 吴 (讪讪)我不是要翻本,就是怕回去太早没饭吃,不是要翻本…… 李 那让张老板请咱们吃碗汤团嘛,正好我肚子也饿了。 福 那好说,好说!(冲楼上喊)王燕,王燕!下来煮几碗汤团!(楼上没有应声) 李 怎么,请不动老板娘? 福 不是不是,可能睡着还没起吧,我再多叫两声。(朝楼上喊)王燕,王燕!睡了一夜还没睡够!快给我起来!(楼上还是没有应声) 李 (冷冷)张老板不是要让我们空着肚子回去?要不然我们几个自己动手? 福 (陪着笑)哪能呢?(朝楼上喊,这次有点恼羞成怒)王燕,快给我下来!再不下来我跑上去一把头发揪你下来! 【左侧卧室的门“砰”得被推开,王燕披头散发站在门前。她脸色苍白,赤脚穿着宽大的睡衣,两眼红肿象是一夜没睡好。】 王 燕 (以下简称“燕”,尖锐的)哟,张老板有出息了,当着客人的面耍起威风来了。您有威风到外面去耍呀,使唤自己老婆算什么本事呀?有本事花钱雇他十七八个老妈子煮汤团,煮鱼翅,煮燕窝吃!省得我一天到晚捏了几张毛票,算计着买青菜还是买豆腐! 福 (色厉内荏的)一大清早的你又发什么病,快下来煮几碗汤团! 燕 我发病?你才发病!你爷娘老子才发病生出你个有球没种的王八蛋!你兴致倒好,欠了一屁股的债还有心思一夜一夜打麻将!债主还没来拆咱们家房子你就在麻将桌上坐得下去!你倒是有本事来跟我耍威风,要上来揪我的头发,你来揪呀!我肚里还有个小杂种你来一脚踹死他呀!你不来踹你就不是爷娘老子生的。 福 (恼羞成怒)你个不要脸的你再敢说一句!(作势要冲上楼去,被吴小牛一把抱住) 吴 根福!新年新岁的你这是要干什么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福 放开我!让我上去打这臭不要脸的! 燕 不要拦他!让他上来!爹娘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他要敢碰我一根头发,我咬也咬死他!贼胚贼种的狗东西,烂肚烂肺的贱男人!…… 【就在楼上楼下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李华明、石阿贵坐在桌旁悠哉游哉的抽烟看热闹。】 李 这就是你给作的媒? 石 嗨!我哪知道会变成这样。那时候一个有财一个有色,干柴遇上烈火,我也就是通风报个信儿…… 李 婊子无情啊…… 【楼下小房间的门打开了,张玲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她双眼红肿,不知道是刚哭过还是没睡好。】 张 玲 (以下简称玲)爸,我来煮汤团吧,你让阿姨再睡会儿。 【经过一阵发泄,张根福有些体力不支,喘着粗气从楼梯口退回桌边坐下,算是妥协,也算是默许,吴小牛也回来坐下。】 燕 不要你来充好人,姓张的就没一个好人!早死哪去了?现在假模假样出来做救世菩萨?我呸!跟你老子一样,不是个好东西! 【在王燕的辱骂声中,张玲默默走进厨房,点火烧水,准备煮汤团,同时手脚麻利地收拾剩饭剩菜。】 燕 (继续叫骂)你不说话?你不是说话我也要骂!别以为订了门有钱的亲事就了不起!以为以后就做老板娘吃穿不愁,做梦!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要的时候把你当个宝,玩腻了连根草都不如!你看着吧,有得猪狗一样的日子等着你过!有得苦等着吃!狗日的贱男人!王八蛋!不得好死…… 张 (喘着粗气站起来)你是不想让老子活了,老子也不让你有舒服日子过!(又要冲上去) 李 (阴阳怪气)我说燕子,又不是人人都象张老板那样,一百万的家财一眨眼的工夫就打了水漂,那也叫本事! 【一句话同时打在了张、王二人的要害上。张根福稀泥一样软倒,只剩下喘气的力气,王燕掉头回房,房门砰得关上,屋内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这时张玲的泪也掉了下来,尽管她背对着观众,仍然可以看到她因抽泣而不断耸动的肩膀、擦泪的手臂和佝偻下来的腰身。】 石 我说张老板,这也是你自找的,早点让玲玲出来帮个忙不就没这场吵了吗?非要去惊动你那位姑奶奶。 福 (喘息未定)她昨晚加夜班,早上四点多钟才回来,我想让她多睡会。 吴 这会子知道疼女儿了?早知道疼她就不该娶个丧门星回来!你原来那个老婆,是不是个好东西!可亲生的娘总是要贴心些!再说,再不是个东西还能比楼上那个糟贱?!(越说声音越大) 李 (微笑)吴老板,你小声点。(用手示意楼上) 吴 哦,哦。(放低声音)要说不是东西,还真不是个东西!玲玲还没过门呢,说得不好听点,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把她从楼上撵下来住楼梯间!给她肚子里的种腾出来个房间!我呸!根福,我说句实心话你可别见怪,——当你自己人才这么说!(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张玲,声音压得更低)是不是你的种还说不定呢! 福 你?!……(气得说不出话来,全身直发抖。) 吴 (吓了一跳)我就这么一说,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李 (大笑)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家里头那位又要盘问我!张老板,吴老板,两位新年发大财,越活越年轻!我先走了,再见!(起身离开,走到门边,又回头)张老板,玩归玩,可别把正事给忘了,该筹的款子早点去操办起来! 张 是是,忘不了,忘不了…… 【李华明离开。】 石 我也走喽!两位老板,恭喜发财!发财别忘了我,有钱想找地方花的时候,记得来找我,嘿嘿。(起身往外走) 吴 唉!你等会儿!(追到过道,拉住石阿贵,小声)上次你给我找的小婊子干不干净? 石 干净!当然干净了,破瓜没几天…… 吴 那……那我怎么…… 石 您怎么了? 吴 嗨!(附在石耳边讲了几句话) 石 啊?! 吴 小点声! 石 (放低声音)那您得找个大夫看看! 吴 你不是说干净的吗?! 石 前一阵子是干净的!可谁知道她后来干了什么事?再说了,谁让您贪便宜不戴套的!这我可不管,您自个儿想办法!(一转身溜走) 吴 唉,你!(喝骂一声)小乌龟蛋子!(无可奈何回到桌边坐下) 福 (经过一番折腾,加上一夜的消耗,疲惫不堪,老态毕露。埋怨吴小牛)我就说了句心疼女儿的话,招来你那么多话!是你女儿你不疼?我,我他妈是没办法 !我他妈经不起她折腾!(竟如孩子一般呜咽起来。) 吴 好了好了!当我没说!想开点,会好起来的!起码玲玲找了个好婆家,你也算是有了个靠山,先把债还了,再来个东山再起嘛! 福 (擦了擦涕泪,抬起头来)说到还债,姐夫,我倒真想跟你开这个口…… 吴 (如触电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别跟我开这个口!这事我作不了主!你找你姐说去,我不管钱!(边说边往外走)我也该回去了,你先吃点东西垫垫,再好好睡一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张玲端着一碗汤团从厨房里出来。】 玲 姑父,吃碗汤团再走吧。 吴 (看了看张玲,疼爱地帮她拢了拢头发,叹了一声)不吃啦,你姑妈等我回去呢!你看你……,自己先吃点东西,回房睡一觉,睡醒了来我家拜年,就住我家吧!这个地方……(摇摇头,他也离开了) 【张玲不出声,目送吴小牛离开,把汤团端到张根福面前。】 玲 爸,您先吃吧,我给阿姨端一碗上去。 福 (把汤团推到一边,拉张玲坐下)玲玲,先别走,陪我说说话。(他把张玲端详了一番,猛一捶自己的脑袋)早知道这样,我那时候怎么着也得给你存一笔呀! 玲 (勉强笑了笑)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您又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的,那时候哪能知道现在的事呢? 福 (舒了口气)你说得对,我是一时糊涂犯了错,谁没个糊涂的时候,诸葛亮还失街亭呢!我的路子还在,有货源有客户,只要熬过这阵子,那些个钱,(开始咬牙切齿)那些个乌龟王八羔子,怎么丢掉的,再怎么给他挣回来!(端起汤团大口吃起来) 玲 (被父亲的情绪感染,眉头也舒展开来)那您先吃着,我给阿姨端一碗上去。 福 等等!(放下汤团碗)我问你件事,你……你和刘强现在还挺热乎的吧? 玲 (有些不好意思)恩那,还挺好的。 福 哦……(若有所思)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娶你过门? 玲 他呀,巴不得今天就娶我过门。 福 (兴奋得有些按捺不住)好!好!我就瞧这小子猴急狗跳的!那还等什么?他要今天就今天呗!你收拾收拾,我送你过去!两厢情愿的,还等什么?先圆了房,领证办酒什么的慢慢商量也不迟!亏待不了你! 玲 (十分害羞,又有些恼怒)你说什么呢?你把我当什么呢?!(口气缓了缓)今天奶奶从乡下来,她那么大年纪,就是来帮我瞧瞧,总得给她过个目,等她点个头,您都不记得啦?! 福 哦哦,对对,你看我这记性!老太太要来瞧瞧。她来也就是走个形式,我都没二话,她能有什么说法?她有说法也得听我的!玲玲,你娘她不是个好东西,她跟着野男人跑了。这世上就只有我是真心待你好,真心为你着想!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你攀这门亲事不容易,多少人求神拜佛都求不到!也就多亏你跟他从小认识,人长得又有模有样,他是从小就喜欢你!可你不能得了便宜就卖乖,该体谅的地方要多体谅,该容让的地方要多容让。刘强这小伙子家底厚实,人又勤快本分,我不会看走眼,将来他是要发大财的,你…… 玲 (有些不耐烦)爸您别说了,这些我都明白。我是那种得了便宜就卖乖的人吗?我有多少本钱我心里知道。我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过了做梦的时候了,还能有什么想法?不就是想找个靠得住的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吗? 福 你明白就好,我就怕你不明白。(顿了顿)这几年你吃了多少苦啦,进那个黑心烂肺的厂子,大年夜还要加班,一个月拿那几个小钱,要养活自己,还要贴补家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里面爬起来哭,我每一回都听到,女儿跟爹连着心哪!你在外面吃苦,回来还要受气,你心里头那点滋味,你尝到一分,我倒尝到十分了!(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你放心,咱这日子会好起来的,等到日子好起来了,94年的时候我是怎么疼你的,我十倍一百倍的给你补上! 【王燕在楼上卧房门口出现了,她尖利的声音传了下来。】 燕 哟——,张老板原来这么疼爱女儿哪!94年的时候你有多疼她我还不知道吗?你那时候最疼的人不是她,也不是我,你那时候东城还养着一个小婊子的吧!西连路上还养着一个,不过你最疼的还是东城那个。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晒着,那婊子犯了点伤风感冒,吃药打针,还带着到兰海区疗养了两个月,前前后后花了你五六万吧。那时候张老板财大气粗,五六万也就是拔一根寒毛,可是现在短了这五六万,就能要了你的老命!(她边说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你这么着疼她,结果怎么样?她卷了你的钱跟着小白脸跑啦!西连路上的也跑啦……(神经质的大笑)哈哈哈……她们倒是个知趣识相的,跑得正是时候,下半辈子吃喝都不用愁啦!哪像我,我个死不要脸的贱货,还指望你张老板养我疼我,指望靠着你过个安生的日子,还给你怀上个孩子……(说到后来已经是泣不成声) 【在王燕刀子一般话语的攻击中,张根福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脸上既无痛苦的表情,又无愤怒的表情,痴呆浑噩宛如行尸走肉。】 玲 (实在听不下去了)阿姨您别说了…… 燕 (尖叫)别叫我阿姨!我比还小两岁呢怎么做你的阿姨,我今年才二十出头呀,人人都当我三十岁都不止了……(哭得全身颤抖)我怎么老得这么快呢?这才几年的工夫呀…… 【张玲过去搀扶她。】 玲 您上去休息吧,我给您端碗汤团上去吃。怀着孩子,更要注意身体,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孩子想想。(强作欢颜)不是我弟弟,就是我妹妹,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燕 (突然清醒过来)孩子?孩子怎么办?(冲张根福)你说句话,我肚里的孩子怎么办?!这是你的种你的血肉,谁再敢乱嚼舌根,老娘拿命去跟他拼!我是当过婊子,可这肚里血肉不折不扣是你张家门里的!! 【张根福还是一声不出,人渐渐缩成一团,仿佛抽去脊骨的一般,已吃不得任何力量。 王燕挣脱张玲冲过去,对着张根福又踢又打,仿佛要把他吞吃下去一样。】 燕 你个老不死的你给我说句话呀!你睡我的时候讲的那些话你都忘啦?!你吃哑药啦,你倒是说句话呀!你说要让咱们的儿子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上最好的学校的呀……你都不记得啦…… 【张玲被吓得呆住,回过神来连忙上去想要把王燕拉开,两人气力相当,而王燕此时已趋疯狂,根本拉不动她,反被她一把甩开,王燕回身直逼住张玲。】 燕 你别拉我!让我打死这个老不死的!你真以为他疼你他在乎你?他在乎的是你订的那门亲事!在乎是你未来婆家的那点钱!他疼野女人疼鸡疼猪疼狗也不会来疼你!他要是早像个爹,前些年手里捏着一百多万钱连件新衣裳都不给你添置!现在倒假惺惺猫哭耗子装善人老爹爹啦?哈哈!你也是个蠢女人,你难道看不出来你要的是你那个八字还没一撇的老公的钞票吗? 玲 (恐惧万分,语无伦次)没有没有,阿姨你别胡说! 燕 楼上那间婴儿房!原来是你的屋子,后来把你撵出来了。你以为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吗你这个善人老爹爹一直有这个心思,我们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啦!哈哈…… 玲 (惊呆)啊?!不是,你胡说。 燕 (刻毒地笑)你不相信?你不相信去问他自己!张大老板,你女儿问你话呢!那天晚上我跟你提这件事儿,你是不是这样说的:咱儿子是该有间房,外国人都这样,让那小丫头住楼梯间去,反正她也快嫁出去了。 福 (艰难地辩解)没有!玲玲,你别信她的,她心里不痛快,变着法儿找别扭,我经不起她折腾,让你受了委屈,可你是我女儿…… 燕 (打断)可我肚子里的是儿子!(语气带上骄傲)上个月就去医院照过了。 【王燕走到张玲跟前,张玲面如土色呆坐在椅子上。】 燕 怎么了?张大小姐,未来的老板娘,你不服气了,想不通了?怎么我儿子还没出世就比你强?亏你还对你爹这么好?我儿子将来不晓得杀人还是放火,不晓得怎么待他的爹呢!可他是个男人呀,能帮姓张的传宗接代呀,你就不能!你勤快、孝顺、心眼儿又好,可你爹打小就没把你当过人!高兴了搂过来亲两口,不高兴一巴掌扇得你满地 滚。这不,你还没过门呢,(越发刻毒地)能不能过门还天晓得呢!你爹就把你当一盆水给泼出去啦! 【张玲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要走。】 燕 (病态的兴奋)别走啊!我肚子饿了,去给我端碗汤团吃呀!你不是心疼你小弟弟吗?饿着我不要紧,别饿着你的宝贝弟弟呀! 福 (身心的摧残已让他无比虚弱)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 【张玲站住,已是泪流满面。】 玲 阿姨——你要不喜欢我这么叫你,我就不叫。我从小苦惯了,知道做个人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就别你折腾我,我折腾你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日子还得往下过,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她走进厨房,盛汤团。】 燕 (有意拖长声调)哟——,张大老板,你听听,你女儿还指望日子能好起来呢!哦,她是有个婆家做靠山了,可咱俩怎么办?嘿嘿,我总还有条退路,可你怎么办?啊?敢情你还没跟她说呢!张大小姐,你爹还没给你说吧? 福 (用尽全身力气)你给我住嘴! 燕 (腾一声地站起来,尖声怒吼)许你做不许我说! 福 玲玲,你别听她的,她疯了。咱们走,上你姑妈家拜年去。 【张玲端着碗汤团,已经完全呆住了。】 燕 (尖利地笑)嘿嘿……哈哈……,你想听我就告诉你…… 【张根福拽起张玲的衣裳往外拖。】 福 你倒是快走啊! 玲 (突然爆发)你什么时候能跟我说句真心话?! 【张根福从没见女儿有这么大怒气,一时呆住了。】 燕 (越发悠闲,慢条斯理)张大老板做生意亏了本,可是瘦死的骆驼要比马大,有两三间库房,还有这幢小楼,总也值个三四十万,这就给张大老板一笔钱,好让他去黑赌场翻本,指望着几把梭哈牌能把生意上亏掉的钱赢回来,狗改不了吃屎啊,屎没吃着臊得满身臭啊!他一把牌输掉五十几万,这点家底全没啦——(舞台上寂静无声,她的声音空荡荡的四处飘荡)——全没啦,房子,仓库,连家具都输光啦,还欠下十来万,你还指望日子好起来,还不起钱他要去吃官司的呀,哈哈…… 玲 爸……爸……是真的吗? 【张根福已经瘫软在地上。】 福 李主任……李主任替我罩着,一时半会出不了事。还有时间,我再去想办法,还了债再赚钱,再赚钱…… 【“啪”得一声,张玲手里的汤团碗跌得粉碎,汤水四溅。】 【灯光渐暗,舞台上三人一动不动。只有王燕鬼泣一样的声音飘飘荡荡,久久不绝。】 燕 我可怎么办?我好容易跳出火坑,难道还要跳回去吗?我还要带着我儿子跳回去吗?我的儿呀,我可拿你怎么办呀…… 【灯光全暗。】 (第一幕完) 第二幕 【灯光渐明,在舞台全貌还没有被全部看清的时候,可以听到时断时续的烟花爆竹的声音。今天是农历大年初一,按照中国人文化和心理上的传统,今天是一年中最为喜庆热闹的日子。灯光全亮,场景和第一幕基本相同。时间已经到了当天下午三四点钟,这一点可以从屋内光线看出,相对于第一幕晨光的清冷黯淡,现在的光多多少少亮了些,也暖和了些。舞台上空无一人。】
【张孝芬和王老太太先后进屋。老太太一声簇新的衣裤,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里面一只大公鸡探头探脑,“咕咕咯咯”不停叫唤。她风风火火冲上台来,把张孝芬拉下很长一段距离。】
张孝芬 (以下简称“芬”)妈!您慢着点儿!我赶不上您的步子!您儿子孙子孙女儿都在这儿呢,跑不了!(说话间走到八仙桌旁边坐下,微微喘息) 【张孝芬说话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来到桌边,把竹篮子塞到桌子低下,坐了下来。】 王老太(以下简称“王”)在哪儿呢?我看不见!(毕竟上了年岁,一趟急路赶下来,呼呼直喘)大白天出门,也不知道锁门!进了贼怎么办?着了火怎么办?(越说越着急)人都上哪儿去了?(站起来大喊)根福——,玲玲——! 【楼梯间的门打开了,张玲从里面走了出来。从上午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可是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憔悴,腰身伛偻,,腿脚蹒跚,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 玲 (看到两个最为信任依赖的亲人,如同看见一根救命稻草,强抑泪水)姑妈,奶奶…(只一声就再忍耐不住了,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王 (大吃一惊)玲玲!你怎么拉?(跑过去牵住张玲的手带她到桌边坐下)好孩子乖宝贝别哭了,有什么事跟奶奶说——是不是你后娘欺负你了? 玲 (摇头)不是,是…… 【张孝芬在老太太身后拼命打手势让她不要说。】 玲 (十分犹豫)是,是我…… 王 (着急万分)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呀!是你老子给你气受啦? 玲 是,是厂里面不把人当人使唤,一天做十几个小时的工,没有午休,晚上还要加班。一个月给两天假,就这么两天还算事假要扣工钱!前天昨天我加了两天班,就是不想让这点钱再给他们扣掉。(说话间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泪水也止住了。) 王 (稍微松了口气)哦……,上回我听你姑妈讲过了。丫头啊,你吃的那点苦不算是苦啊。好歹你也是穿着干干净净坐在车间里面装零件,日头晒不着,雨淋不着。哪像我从前在生产队里做工,怀里吊着你爸在吃奶,背上背着你姑姑;盯着大毒太阳,我一天就能插五亩地的水稻秧子,多少男人都赶不上我,你那个短命狠心的爷爷死得早,我吃块生姜喝口醋,我就是条犟命我不靠男人也能活…… 芬 (打断老太太的唠叨)行拉!妈,方圆三十里的村头上谁不知道您老人家那点精神头,大小伙子都赶不上。玲玲不能跟你比,可在小辈中,要算是个勤俭知趣的丫头,她说受委屈,就真是受委屈啦! 玲 (情绪平稳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睡一觉就都补回来了。(起身)我去煮点糖圆子你们吃。 王 不要不要,我不饿!刚吃过中饭,又吃什么糖圆子?糟蹋粮食是作孽的!哦,对了!(从桌子底下把竹篮子拉出来)去年年底捉的鸡秧子,谷子稻皮喂了一年,沉甸甸肉滚滚,我都快抱不动了!你们两家一人一只,我可一点没偏着谁向着谁!拿去,让你老子宰了煮汤吃!呵呵……(心满意足的笑) 芬 快拿进去吧!老太太要给我们吃草雄鸡,念叨大半年了! 玲 哎!(脸上竟浮出了一丝笑容,手脚也轻捷了许多,接过竹篮小跑进厨房,安置好了又拿茶叶泡茶。) 芬 (眼瞧着张玲忙碌的身影,又怜又爱)苦命的丫头…… 王 (朝四周望了望,大声问张玲)玲玲,你爸呢?王燕呢? 【张玲端着两杯茶从厨房走了出来,听到这句话,手脚登时慢了下来。】 玲 (把茶水在桌子上摆好,话语有些吞吐)我……我一直在睡觉,不大清楚。可能上王燕娘家拜年去了,我不大清楚…… 王 哼!拜年!大年初一不给亲娘拜年倒跑去给丈母娘拜年,要我一个老太婆从乡下跑上来给他拜年!丈母娘好,他丈母娘年纪比他还小的吧!不知道丑!有了点钱就不知道怎么过日子,还讨了个小老婆…… 【王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张孝芬不住苦笑,张玲低着头站着。】 王 (继续发牢骚)妖形怪状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养了儿子可千万不能像她!(对张孝芬)你看着吧,他那点钱迟早要败在这个小老婆手里面!有个百多万就了不起了?(突然声音变得十分郑重,又很神秘,小声对张孝芬讲)上个月我把他的生辰八字拿去给石头桥街上的张瞎子算了一卦,你猜怎么样?瞎子说:汤里来,水里去!什么意思?他的钱守不住的! 芬 (哭笑不得)汤里来,水里去,这话讲得……呵呵,(苦笑)张瞎子还是这么灵吗?明天我也去算一卦。 王 你要帮他当点心!他是个不晓得轻重的人,你要帮他守着点! 芬 我哪管得了他?他都是快要抱外孙的人拉! 玲 (害羞)姑妈…… 芬 玲玲,别等你爸了,咱们去把那只鸡拾掇拾掇,说不定小刘来吃晚饭,别怠慢了他! 王 你们不要动!让我来! 玲 奶奶,您就歇着吧。 王 不要你们动!你们不懂,鸡是有灵性的,谁杀它,它见了阎王就告谁的状!我给他念十遍“往生咒”,超度它早点投胎,它不但不告我的状,还要替我说好话,魂灵在天上都要保佑咱一家子!所以你们不要动!(说话间起身走进厨房,只听得鸡“咕咕”叫了几声,然后就是老太太若有若无如歌似吟的念经声。) 芬 呵呵,你奶奶学会了念经,就常有人请她去念灯笼,念纸钱,还有念生辰念忌日的,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呢! 玲 (早就忍不住了)姑妈,我活不下去了! 芬 (压低声音)小声点,别让你奶奶听到! 玲 (喘了口气,放低声音)从早上到现在,我哪都不敢去,我怕得直发抖,我爸他,他…… 芬 我都知道了,你不要怕,咱们都没什么好怕的!这是他自己身上的事跟咱们不沾边!咱们高高兴兴过年平平安安过日子!就是得瞒着你奶奶,她受不起这样的惊吓,担不起这样的心事! 玲 (又急又怕)可是,可是我听说是要吃官司的! 芬 总不会的吧!是债主们放出风来吓唬你爸的。 玲 就算是吓唬吓唬他,可债总是要还的,他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呢?家里面一分钱都没有!这几个月的煤气费水电费,连昨天晚上年夜饭的菜钱都是我拿工资贴出来的! 芬 傻孩子啊,你贴得了几个煤气钱水电钱,你能替他还得了债吗?就算你替他还了债,你能养得活他和他那个小老婆,两个能吃不能做的现世宝吗?还有那个前世作孽投错了娘胎的小鬼头——亏你奶奶知道要抱孙子了,乐得几夜没睡好觉!你养不活,我也养不活,神仙都养不活!这几年我贴在你爸身上的钱有好几万了!呵呵,你都不知道的吧,怪我心肠硬不帮自己的亲弟弟。但凡还能帮上点儿我能不帮吗?实在是个无底洞,我就是把全部家当填进去都填不满!玲玲,你老子是水里的烂稻草捞不起来了,你的日子才刚刚开头过。别把自己跟他捆在一块儿。你是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有个好婆家等着你过门,你苦了二十几年该过几天舒心日子啦!老天爷有眼,咱们祖宗几辈都在天上护佑着你呢!你自己要把稳了舵,走直了路,别踩进烂泥坑里面去! 玲 (只听得呆若木鸡,半晌,回过神来)那,那我现在怎么办? 芬 (舒了口气)今天是大年初一,咱们高高兴兴过个年,把你奶奶也哄得高高兴兴的。过会你姑父要来,小刘说他也要来。(禁不住微笑)盯得可真紧,大年初一都不放过,呵呵。不管你老子你后娘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咱们一道吃顿团圆饭,吃完饭你收拾收拾上我家去住,能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了! 玲 (呆了呆)哎,好,好好…… 【王燕从大门进来。跟早上相比,显然经过了精心的修饰打扮。厚厚的脂粉掩盖了苍白的脸色。一件绒皮大衣遮过膝盖,露出两截白生生的腿肚子。脚上一双高跟半长筒靴子,一身的风尘味儿让有的人嗤之以鼻,有的人心荡神摇。】 燕 (见屋内两人一呆,马上回过神来,轻轻挑挑的迈着碎步往楼梯口走,边走边说)哟,是姑太太来了,稀客呀!咱们得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吧。在大街上远远瞅见了,您都要躲进小弄堂里面去不照我的面儿!怎么今天掐准了我不在家?可您算着了前头没算着后头,我这个不识相的早了几个钟头回来,可不是我存心要败您的兴头哦! 芬 (强作笑脸)弟妹,一家人别说两家话,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今天咱妈大老远跑来看你,她惦记着你和你肚子里的小孙子呢!你不给我面子,也要给她老人家个面子。(走上前去,压低声音)她年纪大了,早几个月犯了场重病差点就过去了,亏得身子硬朗挺了过来。不管怎么说,老太太没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就当是委屈你,帮着我们哄哄她!今天是大年初一,是个人就得高高兴兴的! 【王燕一时无话可说,“哼”了一声,转身上楼,走进卧室,关上门。 张孝芬叹了口气,回到桌边坐下。】 芬 她要是偏要作怪,这饭我们也别吃了,乘早离开这鬼地方! 【石阿贵慌慌张张跑进门来。】 石 (一眼看到张孝芬)哟!姑太太在这儿呢!给您拜年了!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吴老板财源广进大发横财! 芬 哼!你来干什么?这儿没你要做的买卖! 石 嘿嘿,什么买卖?我哪是来做买卖的?我是来找人的,找我的亲姑太太,我的祖奶奶哟!(大喊)燕子!燕子!我的亲奶奶!你上哪儿去啦? 【王燕开门出来,她已经卸去了浓妆,微微补了点胭脂掩盖血色的不足。换了件淡青的棉袄,黑裤子黑棉鞋,头发挽了个髻子盘在脑后,俨然是个中规中矩的小媳妇了,楼下三人看了都吃了一惊。】 石 哎哟!你怎么连衣服都换了!你这身打扮土星子味直冒怎么去见人呀!钱局长那儿都摔杯子骂娘了!怎么喝酒喝了一半就跑了呢?你让哥哥我里外不是人啦! 燕 (冷笑了一声,边说边从楼上走下来)你里外不是人?你去问问姓钱的拿不拿我当人?说好是陪喝酒陪聊天,干什么动手动脚,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石 啊?!你什么时候在乎起这点事情来了?你还三贞九烈起来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那个时候…… 【王燕咬牙切齿立到他面前。】 燕 (一字一顿)我早就不干了!(狂怒的爆发)你个王八蛋给我记住了,我他妈的早就不干了! 石 (被吓得一怔,又回过神来)好好好,您不干了。您清白,您圣洁!你要真有那股子傲气,就别去陪这趟酒呀!大年初一挺着个肚子,怎么着作践自己干什么呀? 【王燕气力不济,身子一软坐倒在楼梯阶上。石阿贵走上前去,放软声音。】 石 还不是为了那几个钱?大家都一样,都他妈不容易!但凡还有条活路,谁他妈愿意去伺候那帮狗娘养的!去了就没啥不好意思的,凭自己的本事挣点活命钱,谁能说三道四?谁有这个资格说三道四!燕子,你是过来人,不用我明讲。进了门就得上楼,生了烟就得着火;男人女人,不就是那么回事?你就当是让条疯狗给咬了,让头公猪给撞了!闭闭眼睛就当是睡了一觉,钱就到手了,咱这祖宗就他妈到手了!你要是半道溜了,姓钱的有权有势往后不晓得怎么折腾你——这就不说了,先前陪了那么多酒,陪了那么多笑,不就白费了吗? 【石阿贵的一番话着实打动了王燕,她整个人疲软下来,靠在楼梯上呜咽。】 燕 我是无所谓了,身上那点皮肉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可我肚里有个小冤家,我又舍不得他!我不能让他还没出世就被人糟蹋,我得让他清清白白的,不能让人瞧不起他…… 石 嗨!你这话说的!你都想哪去啦?小毛头好好窝在你肚子里舒坦着哪!谁有这个能耐去糟蹋他?还就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你非得跟我回去不可!(放低声音)到现在了,你还指望姓张的养活你们娘俩?他自己那条老命都保不住啦!往后吃饭穿衣,念书娶媳妇!不都得靠你挣出来吗?这得花多少钱哪!你到哪儿去挣那么多钱呀?眼前就有条路子,是不大光彩,可路上的金银财宝是看得见的!你有模样有身材,正好吃这腕饭…… 【在他絮絮叨叨的时候,王燕已经擦干了眼泪,默不作声往楼上走。】 石 这就对啦!爷娘老子给了条命就得好好活下去。上去换件衣裳再上点妆。这回做好了,我还有桩大买卖介绍给你(便说边跟上王燕,两人一道往楼上走)可真是桩大买卖,还非你做不可!你的运道来啦!做好了,够你开销个大半年的,怎么样,别说哥哥不向着你……(两人进卧室,关门。) 【张孝芬张玲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百感交集,默不作声。】 【这时王老太太终于念到了第十遍“往生咒”的最后几句,声音由模糊的背景音变得异常清晰:……九亿九千万诸天诸佛佑我众生,免堕阿鼻恶鬼,免遭寒冰烈火,往升极乐,永享太平!南无阿弥陀佛!】 【然后便是公鸡垂死挣扎的惨叫声,由凄厉到细弱,最终一息奄奄,游丝入水般淡去了。与此同时,灯光也渐渐暗了下来。】 (第二幕完)
第三幕 【灯光渐明,场景基本同上一场。八仙桌上摆开了几色冷盘,桌下摆上了几瓶啤酒。张孝芬忙里忙外,张罗着淘米洗菜切菜,张玲给她打着下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王老太太闲不下手脚,先是拿着拖把楼上楼下拖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手拿一块抹布,东抹抹西擦擦,唯恐留下一点灰尘。屋外天色渐暗,已经有人点燃烟花,明艳灿烂得烟火照亮窗外的天空,透过窗户投射入屋内。屋子里灯火通明焕然一新,显得喜气洋洋。】
【吴小牛拎了几盒药进来,正碰上张孝芬从厨房出来。】 芬 怎么这么晚才来? 吴 (有点支吾)我,我上街买了点东西。 芬 (狐疑的把吴小牛打量了一下,突然的)是不是又去赌钱了? 吴 (吓了一跳)没有啊!你给我那点零花钱昨天一夜全输光了!有钱也没力气,腰杆子到现在还疼呢! 芬 (口气略缓了缓)小牛,不要嫌我唠叨。我实在是怕,怕我们两个辛苦半辈子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一过年你五十四,我五十一,半截子埋在土里头的人,还能再赚几天钱就是掰着手指头数也能数得出来!手里头那点积蓄就是个养家糊口的活命钱!别忘了,咱还有个儿子要预备着替他买房子娶媳妇,还有个老娘,要替她养老送终!我们是小户人家经不起半点折腾!小赌小玩由着你,可你心里头要有个数,不要胡子一大把没个好下场,(压低声音)像我那个弟弟一样! 吴 (又羞又惭)我知道,这我知道…… 芬 (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指了指王老太太)去帮妈干点活,一会就开饭了。(转身朝厨房里面走。) 吴 (脱口而出)孝芬! 芬 (回身)什么事? 吴 (尽力使自己显得平静,把手里的药递上去)上街给你买了点补药。 芬 我好好的吃什么补药?给咱妈留着吧。 吴 (着急)不行不行,这是买给你的!(掩饰的)我另外给咱妈留着一份呢! 芬 (有些莫名其妙)给我买起补药来了,这倒是多少年头一回。先搁着吧,回头我仔细瞧瞧,别是又让人捉弄给骗了钱。 吴 (干笑)哪能呢,正规药店里买的,一天三次,一次两颗,你要记得吃!不然没用的…… 芬 行了行了,回头再说。我去炒几个菜。(回头走进厨房) 吴 哎,我还没讲完呢!(张孝芬不再理他,他提着药怏怏走到桌边坐下,把药放在桌上,一言不发,显得魂不守舍。) 【王老太太趴再地上用力抹着地板,擦到吴小牛脚下。】 王 小牛,抬抬腿。 吴 (这才回过神来)哎哟!您这是干吗呀!(把王老太太掺起来坐下。) 王 (愤愤不平)猪窝,狗窝!反正不是人住的地方!你看看地板上,我抹了三回才看出来原来是什么颜色!还有灶头上碗橱里面,都快要生出蛆来了! 【吴小牛接过老太太手里的抹布,卖力的擦起桌腿来。】 王 (继续唠叨)哼!头上都长白头发了还不晓得照料自己,讨个老婆又是个不三不四的!原来那个老婆也不是个好东西!大鱼大肉尽着吃,布的绸的挑着拣着穿,她还有什么不如意的!我就不信她跟个野男人有什么神仙日子过了! 吴 (有点受不了老太太唠叨)您管这些干吗呀?世道上不如意的事情多了,您怨的过来吗?怨来怨去还不是怨坏了自己的身体?去年十月份那场恶毛病您不记得了?我可帮您记着呢!大夫说了,您这身子骨,要是调理好了,能活上一百岁,孙子重外孙,重重孙子都抱得上!可要是让急火攻着心,说过去就能过去了!您自己掂量着! 王 (叹了口气)哎,我哪是怨谁,我是替他操心!我活一辈子到现在,吃穿不愁,又要添个孙子,说不定,还能再添个重外孙,我还有什么好埋怨的!我就是不放心这个小猢狲!从小疼他宠他,替他操着心,没料到一晃四五十年过去了,半个身子都埋在土里了还是放不下来!我倒真想现在一闭眼睛就去了,省得看在眼里揪着心!(不禁垂下泪来) 吴 您看您看,新年新岁的您这是干嘛呀?一家子不都活得好好的吗?哦对了,(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存折)您让我存的钱,给您办好了。一张五千,一张一万。(拿给王老太太,用手指示)这里写的是密码,记好了就擦掉,别叫人偷看去了。 王 (接过存折)好好,拿到存折心里就踏实了,不像锁在柜子里面,我一夜起来好几趟,看看大门又摸摸锁,就怕让人给偷了去。 吴 您放心吧,看不出来,您钱还不少呢。 王 这些年攒起来的。一五一十的,没料到就有了这么多,这要在从前,我也算是个“万元户”了。 吴 搁现在也不算少。别看您没有劳保工资,可您吃自己种出来的,衣裳是自己缝的,加上儿女再孝敬点,您比多少城里的老太太都富裕! 王 (高兴的笑)呵呵,我哪比得上城里人?城里人吃皇粮,我吃的是地里长出来的粮食! 【张玲端着两个热菜从厨房跑出来。】 玲 姑父您来啦!(冲厨房喊)姑妈,姑父来拉! 芬 (在厨房内应)我早知道了! 玲 (把菜放上桌)再炒几个热菜,等鸡汤炖好了,咱就开饭! 吴 (有意的)不等那谁谁啦?这么多菜给谁吃的呀? 玲 (娇嗔的)爱来不来,有菜大伙吃的呗!(又跑回厨房) 吴 (微笑)要是真能来了,那就好啦! 【王老太太突然把一张存折塞到吴小牛手里面。】 王 小牛,拿着! 吴 您这是干吗呀? 王 我给玲玲的嫁妆!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不能委屈这丫头! 吴 嗨!跟您说过多少回了,您自己顾好自己,咱一家子就谢天谢地了!玲玲的事有他老子操办着呢,我和孝芬也能帮上点忙,您一辈子就这么点积蓄,您就自己留着吧! 王 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自己留了五千,够了!我打听过了,买身寿衣,买副棺材,再请乡里乡亲吃顿豆腐,用不了五千!多了我也带不走,就当是在你那儿存着! 吴 那给玲玲的嫁妆,您给他自己呀,给我干什么? 王 (脸色突然黯淡下来,呆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小牛,我有些话在心里憋闷好些日子了。(紧张的朝四周看看)我总觉得根福要出事! 吴 (一怔)您听谁跟您嚼舌头的? 王 (摇头)没人跟我讲,是我自己瞎琢磨的。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头有数。他这个人,吃得了苦,享不得福,从小就这样!有了点钱在手里面就浑身骨头轻!你们老是跟我讲他有一百多万,一百多万到底是多少我也弄不清楚,我估摸着,买上一千亩地,再盖个四五十间房的大宅子,也就差不多了。这在解放前,能算是个大财主,可多少大财主一夜的功夫就败掉了!喝酒、赌博、嫖女人,他,他这个小畜生他样样都沾边啊!有多少钱让他花不掉呢?(叹了口气)要真有那么一天,倒也不是件坏事,老老实实回家种地,冻不着也饿不着,总比在外头遭人算计的好! 吴 妈,您这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 (叹了口气继续说)要是菩萨保佑他平平安安的,这些钱就给玲玲做嫁妆,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三差二错的,你就把这笔钱给他,大用场派不上,就派点小用场。 吴 唉,好好,我替您收着。(把存折收了起来。) 【张玲端着一个大火锅欢欢喜喜跑出来,在桌子上放好。张孝芬一边擦手,一边走了出来。】 芬 (对吴小牛)根福怎么还没回来,要不你出去找找? 吴 可别让我去找!该回来他自然会回来的。 【张根福失魂落魄走进来。】 吴 你看,这不是回来了吗? 福 (有气无力瞟了众人一眼)都在这儿呢?(走到桌边坐下一言不发) 芬 (暗暗踢了他一脚)妈在这儿呢,没看到? 福 哦,(强打精神,朝王老太太笑了笑)妈,什么时候来的? 王 (没好气的)一早就来了。 【一时众人各怀心事,不言不语。】 芬 (捅了捅吴小牛)人都齐了吧,那咱们开饭吧! 吴 对对,先吃着! 福 人都齐了?(抬头四处张望)小刘有没有来?(没有找到,问张玲)小刘来不来? 玲 (背过身)我不知道。 福 (发急)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懂道理?去!把小刘请来再吃饭! 玲 (又气又急)凭什么要我去找?他爱来不来,我又不是他们家佣人! 福 (怒吼)你还敢顶嘴!(站起来就要冲过去,被吴小牛拦住。) 【张玲悲愤欲哭,王老太太一时目瞪口呆。】 芬 根福!你这是要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李华明在门口出现了。】 李 哟!这么热闹,吃团圆饭了? 【所有人看见他都是一愣,张根福尤其大吃了一惊。】 福 (陪起笑脸)李主任,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喝杯酒暖暖肚。 李 不麻烦了,我到钱局长家办点事,路过这里,想起有几句话要和张老板说,讲完了就走。 福 哦哦,(连忙跑过去,小声)李主任,我实在是…… 李 (一摆手制止他的话)张老板,能动用的关系我都动用上了,你不要叫我太为难。 福 是是,多亏了李主任,多亏您担待包涵。 李 (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要凑齐,其他的你慢慢再想办法。 福 李主任,我跑了一天,腿都跑折了,从前的朋友不晓得躲哪儿去了。找着几个也是推三阻四的。我,我一个子也没能借到…… 李 (沉下脸)张老板,是你欠债可不是我欠债,你跑折了腿,我可也是四面八方烧香拜佛,磨破了嘴皮子,卖了多少老脸,替你把利息免了,你连本钱都不想还了?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福 (吓得一哆嗦)是,是我不对,我一定想办法,一定想办法…… 李 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还不了钱,出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不要说我姓李的不帮忙! 福 (只剩下嘴里机械的话语重复)是是,我明白,我明白…… 【李华明拂袖而去,张根福在门口呆了半晌,才又回到桌边坐下。】 芬 根福,有什么不痛快的咱们明天再说,妈大老远从乡下来看你,你别让他带着一肚皮气回去! 吴 是啊,根福,总会有办法的,别多想了,来来,多喝几杯。(替张根福倒上酒。) 【张根福还是一言不发。】 王 (又急又气)根福,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句话呀! 福 (突然笑了起来)嗨!没啥事,生意上几笔隔年老帐没有算清,招得人心烦。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只有王老太太松了口气。】 王 有点烦心的事就把气往女儿身上撒?你还有个做老子的样子吗? 福 (陪笑)是是,是我不好,玲玲,过来吃饭,给你奶奶盛碗鸡汤! 【五个人终于在桌边围坐下来。张孝芬和吴小牛相互递着眼色,弄不明白张根福的想法,张玲替老太太盛了碗鸡汤,坐下来一言不发。】 王 王燕呢?不等她回来一块儿吃啦? 福 (格外殷勤替王老太太挟菜)回娘家拜年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她了,您多吃点菜! 王 (知趣的)够了够了,不要给我挟了——大家都吃啊! 【其他三人怀着心事,默默动着筷子。】 福 (满脸笑容)上个月我带她到医院去照过了,是个儿子!您有个孙女儿,又能添个孙子啦! 王 (高兴)孝芬跟我讲过了!我这回来就是想来看看孙子,隔着肚皮看看也好! 福 她年纪轻不懂事,坐月子的时候,您可要来帮点忙。 王 还用得着你说?我都想好了,要是你们做生意忙顾不上,我就帮你们带上几年!保管养得又白又胖又体面! 福 (干笑)嘿嘿……那是……妈,听说您这些年攒了些钱…… 【另外三人都停了筷子。】 王 也没多少,都让小牛帮我存起来了。 福 是啊,您个老太太能存多少钱。(越发显得漫不经心)总有个万儿八千的吧…… 王 (喜滋滋)差不多,刚才我跟小牛说,我也算是个万元户…… 芬 (突然插嘴)妈,您的钱我帮您存着,预备着您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毛病,给您买药吃。别看就这么万儿八千的,到时候就能救人一条命!根福,你说对不对? 福 对,救人一条命(自言自语)万儿八千就能救人一条命…… 芬 妈,这点钱是您自己存下来的救命钱,我们做子女的,一个子儿也不会动的! 王 (莫名其妙)对啊,你们怎么会要我的钱? 福 (滞重的)姐,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芬 要不当你是一家人,今天就不会到这儿来吃这顿饭!你就当是发发慈悲,让我们清清静静把这顿饭吃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总会有办法的! 福 (苦笑)明天?我到不了明天啦…… 王 (大吃一惊)啊?你说什么? 芬 (几乎和王老太太同时,厉声)根福,不要胡说八道! 福 我胡说八道?(突然爆发,忽得站起来)你他妈的才在这儿胡说八道! 王 根福!怎么这样跟孝芬说话?她是你姐姐! 福 你问问她自己像不像个姐姐?这世上有她这样一毛不拔见死不救的姐姐吗?! 王 啊?!你,你……(说不出话来) 芬 张根福!话要摸着良心讲!这几年我多少钱让你借走了?五千,一万,头几回我皱一皱眉头没有?总讲过阵子就还,你哪回说话作数了?照这样下去,我家里就是有座金山也要让你给搬空了!你说我一毛不拔?好呀!咱们亲兄弟明算帐,你把先前欠我的钱都还上,我再借钱给你! 福 (被反驳得哑口无言,一屁股坐回椅子)可,可这回我要是还不出钱来,是要去吃官司的。(现出恐怖的神情)到了牢里,他们就能把我弄死!(神经质的)我不能去坐牢,不能去坐牢…… 王 (被情况的剧变弄得六神无主)你,你不是有一百多万的吗? 福 (有气无力)早没啦,还欠着十来万…… 王 (一下子老泪纵横)作孽呀,我早就知道有那么一天,没料到来得这么快呀…… 芬 (定了定神)这饭别吃了,咱们走吧!小牛,掺妈起来跟咱们一道走!玲玲,你…… 【张玲被刚才的情况弄得呆住,被张孝芬一喊,回过神来。】 玲 我也跟你们走! 芬 快去收拾几件衣服! 玲 唉!(跑进楼梯间) 【吴小牛走过去掺着老太太起来,走了几步,老太太突然停住了。】 王 小牛,把钱给他! 吴 啊?您说什么? 王 我给你的存折,你给了他吧! 【张根福抬起头来。】 【吴小牛看张孝芬。】 芬 给他!咱么快走! 吴 好好。(掏出存折递给张根福)妈存的钱,你收好了。 福 (迫不及待打开看)一万块?妈,您还有多少? 芬 (气得浑身发抖)张根福!你还算是个人吗?你你讲得这是人话吗? 王 (淌着泪)孝芬,你不要骂他,他也不想,都是命里头注定的! 福 (喉头哽咽着)妈,是您给了我一条命,今天您再救我一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度过了这一关,我跟您回去种田。伺候您一日三餐,给您养老送终,再不离开您半步了…… 【王老太太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存折。】 芬 (尖声)妈!!(猛一下把存折又压回王老太太口袋里。) 王 (全身一颤,泪水止不住的流)根福,这钱我不能给你了。我死了不能不睡棺材,不能不请乡里乡亲吃顿豆腐,你体谅着点儿…… 【张玲手拎着一个提包从楼梯间里出来,张根福一眼看到,猛蹿过去拦住她的去路。】 福 你要去哪? 玲 我上姑妈家去住! 福 (大吼)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哪儿也不许去! 玲 (支吾着)我,我去看看,晚上就回来…… 福 (狞笑着)嘿嘿……都学会说鬼话骗你老子了。去看看就回来?那拎着包干什么?你是想踹了我独个儿享清福吧!别他妈做梦!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陪我一道等刘强过来!(用力把张玲推回楼梯间,顺手把门关上,掏出钥匙反锁住。) 玲 (在里面敲门,哭喊)爸!爸!!你放我出去呀!爸…… 王 (跺着脚)根福!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玲 (在里面拍打着门,哭喊)爸!你放我出去呀!姑父!姑妈!你们来开开门呀,你们要带我走呀……(惊恐万端,语无伦次) 芬 (终于忍无可忍,大叫着)张根福!玲玲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这么好的女儿是你前世修来的!你,您连她也要不放过吗?! 【张根福喘着粗气,回到桌边坐下。】 福 你们要走只管走,她是我的女儿,你们管不着! 玲 (已经哭喊得喉咙嘶哑)姑妈!姑妈!!你救救我呀,姑妈…… 芬 (左右为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终于下了决心,走到张根福面前)你让我玲玲跟我走,我,我借钱给你! 福 (猛抬起头)你说话可要算数! 芬 (吸口气,忍住眼里得泪水)算数!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你要多少? 福 (咬着牙)你能给我多少? 【张孝芬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放在桌上,又抽出一张银行卡也放在桌上,从脖子上取下项链,从手腕上摘下手表,通通放在桌上。】 芬 小牛! 吴 哎!哎哎…… 芬 有多少钱都给他! 吴 (迟疑着)啊?…… 芬 (发急)你倒是快点儿! 吴 好好好。(掏出钱包,把所有钱都掏了出来。) 王 (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作孽呀,前世作得孽呀…… 芬 卡里有八千块,能给你的全给你了。家里的积蓄不能动,要给儿子留着买房子,操办婚事。 【张根福仔细的数着钱。】 福 (突然抬起头来)加起来一万块出点头,还不够!姐,你再给我凑一万块! 芬 (气得发抖,手指着张根福)你……你这是在要我的命!你,你拿你自己的女儿来逼我的命!你这个不要脸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福 (干嘎着嗓子)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有点脸皮全都扯破了,我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明着告诉你,没有三万块钱,我就过不到明天,少一毛都不行! 芬 (发着急)你让玲玲跟我先走!回去我再给你凑! 福 (反而从容起来)她跟你一走还不是个肉包子打狗?你当我不小晓得?你不愿意出这笔钱也行。(指着桌上的钱)这些你都拿回去,待会刘强来了,我总有法子跟他要上几万块! 吴 (在一旁吞吞吐吐)孝芬,要不然,咱们就先走? 【张孝芬低着头一言不发。】 吴 他们父女之间的事,总不会有什么大毛病,咱们带老太太先走,慢慢再想办法。 【此时张玲已经哭得有气无力了。】 【张孝芬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脸上泪珠滚滚,走到楼梯间房门前。】 芬 玲玲,姑妈实在是没办法,你就先在这委屈一下。他是你爸,不会把你怎么样,小刘要是体谅你,会带你走的。记着,没地方就到我家来,我,我和你奶奶先走了。 玲 (惊恐的)不要!姑妈你别走!要走带我一起走啊!姑妈……(哭喊得声嘶力竭) 【张孝芬抹着眼泪,走回去掺起老太太,吴小牛把桌上的钱物收回,又拎起几盒药,三人一起离开了。】 【舞台上只留下张根福一人坐在桌边,房内传来张玲气息奄奄的哭喊呼救声,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第三幕完)
第四幕 【八仙桌上方的灯渐渐亮起来,灯下是一桌残羹冷炙。张根福呆坐在桌旁,全身委顿,精力全无。隐隐可以听到楼梯间里传来张玲时断时续的抽泣声。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八点钟,屋子外面夜幕已降,白日里各处的欢愉延伸至此已经融成一片,春节庆典的高潮已然开始。密如冰雹的爆竹燃放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传到屋内却只有若有若无的声响。楼上过道尽头的窗户中透进来焰火燃烧的光芒,忽而明艳异常将屋中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瞬间又黯淡下去,消逝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八仙桌上方孤灯长明。】
【石阿贵搀扶着醉意熏然的李华明从门外走进来,王燕跟在后面。张根福听到门口的动静忽得站起身来,看见是这三个人,又颓然坐倒。】 石 (招呼张根福)张老板,快来帮我掺一把,李主任喝醉拉! 福 (有气无力答应一声)哎。(坐着不动)。 李 谁他妈说我醉了?我到这儿是来办正事的! 【石阿贵好容易把李华明搀扶到桌边坐下,李华明就势趴在桌子上,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王燕自顾自慢慢朝楼上走。】 石 燕子!去绞把热毛巾来给李主任擦擦脸哪! 【王燕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根本不理睬,径直往楼上走。】 石 燕子!你去哪儿? 燕 (懒懒)上楼歇会儿,你不准? 【石阿贵跑到王燕跟前。】 石 (小声)那桩买卖,你到底答不答应?让我心里有底,好早些作安排。 燕 (心烦意乱的)你让我再想想。 石 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声音放得更小)两千块钱一回!你上哪儿接这样得生意? 燕 可,可这是人干的事吗? 石 嗨!你可真是没见过世面!也就是在中国,值这个价,要是在外国,是个像你这样的,就愿意干,根本赚不了什么钱! 燕 (语无伦次)我我,……不行不行,我我做不出来…… 石 还不就是那么回事!跟你说多少回了,闭闭眼睛就当是睡了一觉!别顾这顾那的,前些日子姓钱的看了几盒带子才起来的兴致,要是他兴头过了,到手的钱就要飞啦!你要快点应承下来! 燕 我我,可是……(哀求)我肚子里的孩子,这么着折腾他受不了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求求你,要做就这两天,不能再等肚子大起来了!他经不起的!求求你了…… 石 (急赤白脸)就这两天做找你干嘛?满大街的婊子随便拉一个不就完了?姓钱的要的就是这个!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 燕 (被摧残得心力交瘁)我干不了,我干不了,你找别人吧……(无比虚弱的斜倚在楼梯上。) 石 我的姑奶奶!(急得团团转)你是要我给你跪下来还是怎么着?一时半会你让我上哪去找个怀着孩子的?还得要不声不响不让人知道?我从前可一直没亏待过你的吧!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钱上面好商量,两千不够,三千怎么样?啊?三千五?四千块!! 燕 (突然抬起头)你拿了姓钱的多少钱?这么变着方子逼我?我现在赤条条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了,几是肚里有个孩子是我的命根子!我不能让他冒这样的风险遭这样的罪! 石 我……(一时竟结巴起来)你……,你这是哪门子脑筋哟!你肚里的孩子能冒什么风险遭什么罪?不就是那几盒带子上的花样吗?你看人家外国人不玩得好好的吗?没有什么险不险的!从前乡下女人临到下崽了还在稻田里头插秧呢!照你这么说乡下人都他妈没出世就见阎王啦!全是你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燕 (止不住泪水长流)不行,不行……,我还有点脸皮,(大吼出来)我到底还是个人!!【转身跑上楼去。】 石 燕子!你听我说!(追了上去) 【两人先后进了卧室,门关上了。李华明从桌子上抬起身来,清醒了些。】 李 他们两个叽叽咕咕吵什么呢? 【张根福仍然木雕泥塑般呆坐着,一声不出。】 李 张老板,(提高声音)张老板! 福 (一下子惊醒)啊?(勉强笑着)李主任。 李 (醉意浓浓的笑)嘿嘿……一桌子菜只动了几筷子,怎么,还在等人来吃饭? 福 (支支吾吾)等,等,哦,不等,不等了…… 李 (随手拈起一颗花生放进嘴里嚼)时候不早了,眼瞧着一天就要过去了,大年初一我有家不回,跑你这儿来坐冷板凳,你知道是为什么吧? 福 知道,知道!您……能不能再宽上几天? 李 嗨!你又不是欠我的钱!你要是欠的是我的钱,别说几天,几十天也不是问题!你欠的是咱们公安局钱局长手底下的赌馆子——呃,嘿嘿,喝多了,喝多了。你懂我的意思吧,老钱这个人,真要是翻脸不认人起来,就是我,也拿他没办法! 福 (唯唯诺诺)是是,那……您陪我再等会,会有办法的。 李 哦?这倒奇怪了,再等等天上就能掉下钞票来? 【楼梯间里张玲奋起最后的力气敲门哭喊。】 玲 爸!爸你放我出去呀…… 李 咦!不是你女儿吗?怎么被你关起来了? 福 (吞吞吐吐)没,没什么事,怕她乱跑,没什么事…… 玲 (哭喊)爸!你不能拿我去跟刘强要钱呀!你让我以后还有脸见人吗?你让我还怎么嫁得出去呀爸……(泣不成声) 李 哦——(恍然大悟,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这手你也想的出来?我真他妈服了你了,可真是狗急跳墙了,哈哈哈哈哈…… 福 (异常尴尬,声音都走调了)……就是,就是跟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先借点救救急…… 【张玲的哭喊声渐渐微弱下去。】 李 嘿嘿……(止住笑)感情你一直在等你那位发财女婿上门来救命呢!(看表)不对呀,要来早来了!怕有什么事耽搁了吧!怎么不干脆上门去要钱?(自问自答)玲玲大活人一个带不走?这张王牌打不出手?哈哈……,可真是难为你了! 福 (笑得比哭还难看)没办法,没办法…… 李 就算你女婿今天救了你一条命,剩下那些钱怎么办?继续从你女婿身上抠出来?张老板,不是我吓唬你,但凡那姓刘的还有点脑子,你这样的老丈人,可是打死也不敢认了! 【张根福一言不发,脸如死灰,全身发寒热一样打着摆子。】 李 (越发显得醉意浓浓)嘿嘿……,就算是今天,我看你也不一定等得到他!这世界上的人哪,还有这世界上的事情哪,都是这个模样!越是等,越是等不来! 【张根福惊恐的看着李华明。】 李 你不信?那就等着吧,我可没这样的耐性,我得走了。从今往后,你的事就跟我没关系了,老钱那张阎王脸,你自己去伺候着吧!(作势要走) 福 李主任!(扑通跪了下来)你救救我! 李 嘿嘿,现世佛不拜,非要去等什么半吊子女婿,你现在才明白过来? 福 (已经哭出声来)李主任!您这回救了我,往后我给您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哪! 李 (冷笑)谁要你做牛做马?也别提什么往后,往后我也懒得见你的面,免得沾一身的晦气!现在嘛,咱们还是能做笔买卖。 福 您……您肯借钱给我? 李 借?别他妈操我的祖宗了!谁不晓得借钱给你还不如点把火把钱给烧了呢!我跟你说是做买卖! 福 买卖?我……我还有什么能卖的? 李 不是买你,是——嘿嘿…… 福 是什么? 李 (悠哉游哉坐下来,拈了颗花生放进嘴里)这屋里头还有什么能卖得起价钱,你还不明白? 【张根福像是明白了什么,战战兢兢转头朝楼梯间看,张玲像是已经筋疲力尽了,现在那里声息全无。】 福 (触电一样转过头来)不行不行!李主任!你不能这么干!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李 (冷笑)亲生女儿?亲生女儿你还拿她去跟姓刘的换钱?换给他卖给我,还不都是一样! 福 那……那你是想要娶她? 李 放屁!我什么身份会要你的女儿?我现在的老婆是高县长的表侄女,不比你的种强一万倍!他妈的!(唾了一口)也不晓得老钱在酒里头放了什么东西——我就是想今天晚上快活快活! 福 (怒吼)姓李的!(挣扎着爬起来)你,你这个狗娘养的!我跟你拼了!(抄起一个酒瓶,却迟疑着没有冲上去。) 李 (被吓了一跳,见张根福没有冲上来,又恢复了神气)张老板,你算了吧!你要真又那股子血性,就不会弄到现在这个样子!你不就是想多要点钱吗?两万块,怎么样? 【张根福喘着粗气,举着酒瓶的手却慢慢放了下来。】 李 嘿嘿,够意思了吧。进桑拿房破个瓜,出上一万块就撑破天了,看你跟我还有点交情,我这是在成全你! 【张根福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李 得啦!别他妈装了!把钥匙给我!(走上前去,在张根福口袋里掏钥匙。) 【张根福一把抓住李华明的手,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把李华明推开了。】 李 哟嗬!看不出来你还真有点种!行,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多有种!我现在去上个厕所,回来就去你女儿的房间,要是房门开着,咱们算是成交,要是房门锁着,我拍拍屁股走人,你就在这儿等你那个没过门的女婿来救你吧!(他摇摇摆摆走进右侧幕内) 【张根福手一松,酒瓶子“啪”得掉在地上。他两脚一软坐倒在地,手哆嗦着从口袋里面掏出烟跟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他哆嗦着吧手伸进另一个口袋,却掏出来块硬币。】 福 (把玩着硬币,喃喃自语)都是命里头注定的,玲玲,你不能怪我!(猛得把硬币往身后一抛,只听得“当啷”一声,硬币掉在地上。) 【张根福在地上爬着,却怎么也找不到硬币了。】 福 在哪儿呢?硬币在哪儿呢?(只急得全身哆嗦)我怎么找不到了啊?…… 【他急得手足无措,站起身来,又弯下腰去,用手在地上摸索着,突然脚底下一滑,跌坐在楼梯间门口。】 福 (抬头看着楼梯间的门,一下子泪流满面)玲玲,我是头畜生啊……(他止住眼泪,爬起来打开了门)你要是没睡着,趁现在快走吧! 【张根福倒退着走到桌边,跌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房门。】 福 你要是命里头有福气,趁现在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然而张玲似乎已经耗尽了精力,现在已经睡着了。尽管房门已经打开,她并没有从里面走出来。】 【李华明走上台来,径直走到门前,伸手一推,门打开了。张根福低下头去。】 李 (回头放肆得笑)张老板,你还真是个知趣识相的,咱这笔买卖成啦!哈哈……(进屋,顺手把门关上。) 【里面出来张玲惊恐的叫声:你是谁?你要干什么?爸!爸——!!】 【张根福猛得立起来,冲到房门前,发了疯一样,拍打着房门,嘴里嘶声呼叫着。】 福 我不干了!我不要你的钱了!你放过她吧,你让姓钱的来弄死我吧!(他手忙脚乱掏出钥匙开门,但门已经从里头锁住了。他疯了一样对房门拳打脚踢,用头顶撞,然而没有办法把门弄开。) 【张玲的呼救声变成了痛不欲生的哭泣声,张根福跪倒在房门前,左右开弓,猛力抽打着自己的耳光,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灯光复明的时候,时间已经流逝了,舞台上的景况大致如前,张根福晕倒在房门前。】 【王老太太急急火火走上台来,看到张根福晕倒在地上,吓得呆住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跑上去蹲下来,用手摇着张根福。】 王 根福!根福你怎么啦?你醒醒! 【张根福缓缓醒了过来,嘴里发出低微的呻吟声。】 王 阿弥陀佛!你不要弄出这个样子来吓我,我刚才心都要从腔子里面跳出来了! 福 (凄惨的笑)妈,你来干什么? 王 我偷偷跑出来的,马上就得走,不能让你姐姐知道!(从口袋里掏出存折,塞到张根福手里面)五千块钱你拿着,派不上大用场,就拍点小用场! 福 (一下子泣不成声)妈…… 王 (也流下泪来)你这个讨债的,我前世不晓得欠了你多少要今世来还。我也不晓得自己还能活多少日子,等我闭了眼睛,你也讨不到我的债啦…… 【楼梯间的房门打开了,李华明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 这是干什么?四郎探母呢!嘿嘿!张老板,我说话算话,替你去钱局长那销掉两万块钱的帐,今天要还的还剩一万块,是现在我替你带走,还是你自己去交待? 王 你是什么人?你在里面干什么? 李 问您的儿子呀! 【张根福瘫软只顾抽泣,奄奄一息。王老太太站起身来,走进楼梯间。】 李 张老板,现在到底有没有钱? 【张根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递给李华明。】 李 (接过,打开一看又合上)这就好了,剩下那些个钱,你慢慢再想办法,说不定老钱一高兴,给你免了呢!哈哈哈……(转身离开。) 【突然楼梯间里沉重的一声响,然后传来张铃的惊叫:奶奶!奶奶! 张根福浑身一激灵,连滚带爬冲进楼梯间,少顷,他横抱着王老太太冲出房门,冲下台去。楼梯间内传来张玲痛不欲生的哭泣声。】 【楼上的房门打开了,石阿贵王燕从里面走出来,往楼下走。】 石 (边走边说)他妈的,姓张的把自己的女儿给卖了!这种断子绝孙的事,他还真干得出来!就是便宜了李华明这个狗日的!哎……,一朵鲜花呀…… 【王燕一言不发。】 石 我说燕子,这世道是个什么样子,这回你可看得够清楚了吧!除了自己,没人能救你! 燕 (声音干涩)五千块钱一回,可是你说的,少一个子不干! 石 少不了你的!(兴致勃勃)我都想好啦,等赚够了钱,我自己开个美容院,找几个年轻漂亮的,你来替我调教调教怎么样?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下楼来,走到八仙桌边,张玲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 石 钱我已经存得差不多了,就是人手不够,特别是缺个年轻漂亮的小妞儿! 燕 (突然的一笑)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石 谁?(明白过来)你说她? 燕 (像是在跟石阿贵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年轻漂亮,家破人亡。凭本事赚不够活命的钱,要嫁人又等不来个好主儿…… 石 嘿嘿……,我去试试看。(走进楼梯间) 【楼梯间内传来石阿贵故作吃惊的声音。】 石 玲玲,你这是怎么啦?别哭别哭,有话好好说,看我能不能帮帮你…… 【王燕站在台上,面无表情,行尸走肉一样踱动着步子,嘴里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东西。 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一直若有若无烟花爆竹声却一下子响亮起来,震耳欲聋,透过窗子照进来的五彩缤纷的火光也格外的耀眼明亮,一时间光影交错,声震于天,仿佛在为这些堕入地狱的灵魂高歌送行。】
尾声和演员的谢幕 【在这个部分中,演员恢复身份上台谢幕,并为故事的结局作最后的叙述。】 【这个故事有一个开放性的结局,可以根据演出的需要变动,下面提供一种结局,以作参考。】
【鞭炮声中灯光全亮,演员依次上台。】 石阿贵 (走到台前鞠躬)石阿贵的如意算盘终究没有打成,他所仰仗的靠山在不久以后遭到了检察机关的调查,他的发财致富的计划也应为主顾和靠山的倒台而赴水东流。不过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坏,因为总有新的财富和权力的崛起,使他可以重操旧业。(鼓掌,退到台边。) 李华明 (走到台前鞠躬)李主任的称心如意的生活随着他的权力的剥夺而随风远去,他在牢狱中度过了十五年的生涯,从此在县城老百姓的视野和记忆中消失了。(鼓掌,退到台边。) 吴小牛 (走到台前鞠躬)吴小牛虚惊了一场,他并没有染上什么不干不净的毛病。他一辈子吃亏上当,这回总算走了一回运。他是个胆小的人,从此再不敢寻花问柳,老老实实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鼓掌,退到台边。) 张孝芬 (走到台前鞠躬)张孝芬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守住小康安乐的生活终老一生,为此她一辈子小心谨慎,一辈子勤俭节约,而她也最终得到了回报。除了回头往事有一些心酸,她现在一切都很好。(鼓掌,退到台边。) 王老太 (走到台前鞠躬)王老太太没有逃过最后的劫难,实际上在她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孙女被人蹂躏的模样的时候,她已经停止了呼吸。她一辈子受尽苦难的折磨,晚年又为子女牵肠挂肚提心吊胆,或许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她会升入天堂,享受人间没有的幸福和快乐。(鼓掌,退到台边。) 王燕 (走到台前鞠躬)由于不久以后钱局长和李华明先后遭到了调查和起诉,王燕和她的孩子终于没有再一次受到屈辱和折磨。她回到了她在农村的父母的身边,在他们的照料下生下了孩子。她的穷困的家庭曾经让她无比厌恶和鄙视,以至于宁可出卖自己的肉体也要离家远走,但是她最终明白,世界上总有些地方还有那么点人情和温馨,不管她做过什么,以后还要做什么,她的父母永远不会厌恶和抛弃她。(鼓掌,退到台边。) 张玲 (走到台前鞠躬)张玲没有看错人,刘强是个老老实实的好小伙子。知道了张玲的遭遇,他不但没有离开她反而加倍的珍惜和爱护她,他为自己那天纯属偶然的失约而懊悔不已,于是用实际行动来补救,他们在三个月后结了婚,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鼓掌,退到台边。) 张根福 (走到台前鞠躬)张根福在那天晚上以后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他自己不愿意,没有人能够找到他,因为无论是相貌还是行为,他都是那样的普通,让人难以留下印象。或许他今天也来到了我们的剧场,或许,他就坐在你的身边。(鼓掌。) 【演员集体鼓掌,鞠躬谢幕。】
(全剧终) | 欢迎各大高校剧社、文艺团体、演出公司、新闻媒体等单位提供新闻线索或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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