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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 作者:陈子敏(珠子)    转贴自:中国剧本网    点击数:9035    文章录入:陈子敏
    主要人物:我;尹丽;尹兰;尹兰的儿子高明;浪子;
      (一)从树上摔下来
      我缩在树杈上睡了一个上午。不知不觉间,午后的阳光像蛇一样滑到我胸口上,继而慢慢地向上爬,痒痒的,一直抵达我的眼皮。
      我换了一个姿势躲避阳光的骚扰,哎呀--我从树上活生生地栽到地上。眼前一片漆黑,我痛得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发现自己浑身湿漉漉地躺着,一大群男孩用调皮的眼光将我团团围住。我的口很干,我艰难地张开嘴巴挤出一个字:“水。”一个剃了光头的胖胖的小男孩对旁边一个戴眼镜的说:“你们刚才拉的都是公共汽车,看老子的,我要拉一列火车。”他扒开裤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条长长的尿线向我直射过来。我动不了,毫无选择地接受尿液的滋润。几颗新鲜的尿滴溅到嘴唇上,我虚弱地闭上眼睛,努力想象着雨水的温柔。
      孩子们哈哈哈地笑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感残忍地割破我的血液。
      一个句子断断续续地从我的嘴里飘出:“你们为什么要欺负我?”
      “我们没有欺负你,跟你玩呀。”
      “你们的尿有毒,我就快被毒死了。”
      “骗人。我们不跟你玩啦,再见。”
      他们走了,乌云来了,阳光显得越来越奢侈。这是一条僻静的街道,偶尔有人走过。我静静地躺在老迈的树上,与大地连在一起,透明地忧郁着。即将下雨,下雨又怎么样?我被羞辱了,雨水是不能洗刷委屈的印记的。
      雷声隆隆,我一边摸着大地的皮肤一边以一种安详的微笑面对狰狞的闪电。
      “喂,你躺在这里干什么?”一个身穿运动服、脚蹬皮鞋的年轻人停下来,俯下身问道。
      “你站在这里又干什么?”我大声地吼,几乎耗尽全身的气力。
      “什么?你大声点行吗?我听不清楚。”他的身体俯得更低,如同一棵河边的垂柳。
      “你为什么穿皮鞋?”一滴雨落在睫毛,凉丝丝的,我乏力的声音被淹没了。
      “他妈的,没意思,遇上个又聋又哑的行为艺术者。”
      他往我脸上吐了一口浓痰撒腿就跑。
      雨如箭下,浊水横流。我的嘴巴一张一合,像一条遇溺的鱼在水里吐着水泡。鱼会遇溺?不可能。既然我从树上摔下来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
      雨珠顺着粉红的伞面滴到地上,一颗,二颗,三颗……,每一颗都滴到我下陷的心里,甜甜的,像糖浆。
      “徐治摩,你躺着干嘛?”尹丽的耳朵向我的嘴唇靠拢。
      “等你。”
      “有你这样的人的吗?快起来。”
      “我摔伤了--”我头一歪,又晕过去了。
      
      (二)挣扎
      画外音(我说):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
      我是个喜欢虚构灾难的混帐。我住在南方一个与大海相接的城市中心。梦里,深蓝色的海水吞噬了这个肮脏的城市,我的生命也随着上升的水泡游走于虚无的空气里。什么样的方向于太阳有真实的意义?太阳是我?还是我是太阳?窗外传来邓丽君的歌声,我的心仿佛回到了另一个空灵的世界。
      我讨厌流泪,所以不得不将痛苦储存于孤独的底层。曾经有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问我:“嗯--世上什么东西又酸又甜?”答案可以是糖醋排骨,也可以是爱情。我当时手指天空竟说不出一个字。小男孩顺着我满是伤疤的手指仰望头顶,粘稠的鼻涕像一条慵懒的青皮蛇悄无声息地爬入他的口中:“喂,我什么也没看见。答我嘛,什么又酸又甜?”由于消化不良,我很不礼貌地放了个大臭屁。小男孩伸长颈脖,嗅了嗅,怪叫一声:“屁--”我下意识用右手摸了摸臀部,勉强笑了笑:“嗅到了吗?我的屁又酸又甜……
      灾难出现的地方,眼泪会以雨的形式洒落。我狂热地喜欢虚构灾难,却拒绝潮湿的怜悯。这是矛盾的,有如生活。我出生于地震的最后一天,对大地时常怀有一种抹之不去的恐惧。我的恋人尹丽是在地震中消失的,永远地告别生命的歌声。我没有流泪,我害怕泪水会冲刷掉我对她的眷恋,将她美丽的轮廓洗擦得了无痕迹。新闻说遥远的西欧发生水灾,印度遇上五十年不遇的大旱。这与我无关,但我惊恐。某一天,这个南方小城遇上水灾,我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保护尹丽留下的爱情?旱灾。旱灾是否会把我的记忆蒸发得一干二净?我要被迫逃离这个将我的爱情钉死的位置么?
      黄昏轻轻向我靠拢,寂寞像阴云一样积聚在我的胸口。窗台上的玫瑰柔柔摇摆着,花瓣如血花般溅满一地。什么时候所有的温柔将无声地死去?
      我不知道。
      “什么又酸又甜?什么又酸又甜?”我自言自语。
      灾难+我=死亡。
      死亡-泪水=痛苦。
      一朵孤独为了什么静静开放?
      如果有一具尸体长埋眼底……
      “什么又酸又甜?”我问尹兰。
      “柏拉图拉的屎。”尹兰答道。
      “柏拉图拉的屎是什么?”我再问尹兰。
      “我的未婚夫。”尹兰答道。
      
      (三)等待的无奈
      尹兰唱了这么多年,憔悴得像一片揉皱的玫瑰叶子。从年轻到现在,她的歌声中演绎的悲伤透明得冰凉。总是受到伤害,总是受到欺骗,无法自拔的痛楚成为了尹兰最漆黑的心灵舞蹈。
      风吹动叶面上疲累的雨珠,时间悄无声息地滚动。人老了,爱情在秋季的空中打着永不坠落的转。“浪子”啊,你还要往何处撒野?幸福在你身后,尹兰的眼泪在你身后。什么时候转身,什么时候就成为永恒。
      尹兰说,你是我的一棵树。
      浪子说,车来了,下一站再见。
      一笑而过的微微冷雨洇湿了白色的裙裾,那个热烈燃烧的年代滑过渐渐失去弹性的肌肤。天空好想征服大地,于是下雨。大地是浪子。
      听尹兰的歌有一种被寂寞深深割伤的感觉。她不自怜,像有些女人一样:透过洁净明亮的落地玻璃,默默看着街上一对一对牵手的情侣走过,表面若无其事,心底细细泣诉着温柔的记忆。
      浪子曾经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度过他最灿烂的日子。带球,突破,过人,射门。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痛快淋漓,如出鞘的剑轻灵飘逸。尹兰戴着墨镜坐在某一个角落,陶醉地欣赏着,幸福地笑着……
      那是以前。兜兜转转曲曲折折,如今摆在两个人面前的是一杯叫做“婚姻”的白开水。男人天生是贪玩的孩子,等他玩够了就会回来。
      下一秒,尹兰如果出现在镜头前,她必定会笑得很自然。我相信,她已经习惯使用笑声去掩饰内心那一份等待的无奈。
      (四)痛苦
      尹兰的儿子高明在家里朗诵自己写的文章,准备参加学校的朗诵比赛。(尹兰的儿子一边念一边朝浴室看去:
       我的汽车梦
      从父亲的杂志上,我认识了赛车手程丛夫哥哥。他被别人称为“追风少年”,是位十分厉害的中国车手!我对汽车非常着迷,听爸爸说程丛夫哥哥开的汽车很名贵,一般人是买不起的。我常常在梦中见到自己开着和程丛夫哥哥一模一样的汽车在比赛场上疾风奔驰,非常威风!
      我家并不富裕,只有一台黑白电视机。但我很喜欢在周末与爸爸一起坐在电视机旁,观看世界一级方程式赛车。开始的时候,我不明白在比赛中为什么总见不到程丛夫哥哥。后来爸爸告诉我:在一级方程式比赛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中国车手。就连程丛夫哥哥这么数一数二的中国车手还未有露面的机会呢!我们中国这么强大,可为什么中国人却不能参加一级方程式比赛呢?我知道外国有一个车手叫大舒马赫,他是一级方程式赛车的世界冠军。我想如果像程丛夫哥哥这么厉害的中国车手能参加比赛,肯定会把他击败。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爸爸,但他却不说话只摇头。为什么不同意我的想法呢?我相信程丛夫哥哥有这样的本事。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参加一级方程式赛车,把所以的外国车手都比下去,为全中国人争光。
      爸爸天天开着一辆载货的农用车忙忙碌碌。他经常对我说:“儿子,爸爸希望你长大了能努力工作,自己挣到钱买辆小汽车。”但我不想要小汽车。长大了,我要买一辆赛车参加一级方程式比赛,为祖国争光!我要当一名比程丛夫哥哥更厉害的赛车手。)
      7 (尹兰在浴室里一边洗澡一边听,最后细声啜泣。)
      8 (五)没脑袋的故事
       辉的后院新栽了一大片红玫瑰,他对我说,这片玫瑰是为英而种的。我对此不屑一顾,张口就骂:“妈的,你还是不是男人?为了讨一个臭婆娘的欢心居然谋杀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折腾自己,是不是吃药吃儍了?”他摇摇头,似乎有点不高兴。我才不管他高兴不高兴,眉飞色舞地继续骂:“种花的男人算什么东西?简直就是一堆粪,一堆烂狗屎……”
       辉忍无可忍,左手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右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我的鼻梁上:“你他妈的,你的嘴怎么这么臭,是不是找死。”他又在我的鼻梁上赏了一拳,腥红的鲜血泉水般从我的鼻孔喷出。我不甘示弱,飞起右脚直踢他的小腹。“哎哟--”,辉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我擦了擦粘在嘴角的血丝怒吼道:“从今以后,我当我的男子汉,你当你的烂狗屎,咱俩谁也不是谁的朋友……”
      我的朋友很多,不单单辉一个。没有他,俺也能过得快快活活。老实说,我骂他是出于善意的,我不乐意看到他这么屁颠屁颠地瞎忙着,在那些涂脂抹粉的婆娘前丢尽男性尊严,贬低自己的身价。可他就是喜欢自甘堕落,一头钻进女人的圈套里。俺若是他,宁愿吃屎也不会种什么狗屁玫瑰花呢。
      三个星期后的一个周末,小A硬扯着我到清山公园溜达。我俩在湖边瞧见一个长发披肩的美女站在弯弯的柳树下徘徊。小A和我直咽口水,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小A跟我打赌:如果我能和那位长发美女搭上讪,他就请我吃一顿饭;如果我以失败告终,则要老老实实替他洗三个月的内裤。那时,我热血沸腾,头脑一热,昂首挺胸地对小A说了一个字-:“好。”于是,我大步流星地走到长发美女身后,拨了拨已经稀疏得可怜的头发,情深款款地说,小姐,请你千万别转身过来。因为你一旦看见我的脸孔,将会彻底地爱上我。我万万没料到此言一出她竟没有作呕而死,反而轻轻盈盈地转过身来,用最恰如其分的速度扑进我的怀里,然后死死地搂住我的肩。我被这飞来的艳福吓怔了,像个臃肿的白萝卜痴痴地站着,口水一个劲儿地往衣领流。她是不是卖淫的?我的脑袋闪过这么一个疑问。当我准备推开她的时候,后脑勺突然受到一记拳头的重击,在同一刹那,长发美女松开双手,闪到一旁呜呜的哭了起来,并用手指着我说:“辉,他想欺负我。你,你,你一定要替我好好地教训他。”辉怒不可歇,拳脚相加,对我实施最无情的打击。我仅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不到三个回合,他便将我踢倒在地,简直就是上次我踢倒他的那一幕的翻版!“你知道她是谁么?”辉冷冷地问我。我瘫倒在地,无力的摇摇头。“呸,贱种,告诉你她便是英。你骂我是烂狗屎,你算什么家伙?你只是条落水狗。”他伸出脚,狠狠地将我踢进湖里。
      我被公园的管理员救了上来。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小A一拳打在我的肩膀上,打趣地说,走,吃饭去……
      事情并未因此而结束。第二天下午,我经过化工厂时又碰上辉。他带着一帮自称为“小刀会”的流氓把我团团围住。虽然我的心里害怕,但嘴却硬得很,装腔作势地仰天傻笑道:“你们算什么英雄豪杰?有种的,一对一单挑。”“我们是流氓,不是英雄豪杰。谁跟你单挑?傻B,咱们用的是人海战术。”一个小流氓说。辉一挥手,小刀会的壮士蜂涌而上。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本能的大呼:“哇,救命啊--”
      说时迟那时快,小A从远处狂奔而来:“辉哥,拳下留人啊--。”辉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侧身问小A:“干什么?这贱种难道不该揍么?”小A气喘吁吁地说:“辉哥,其实昨天的事是英姐一手安排的。她让我把徐大哥领进公园,想法子将他弄到她面前,然后等你出现了就……”
      “她为什么要这么干?”辉瞪大眼睛问。“因为,因为徐大哥曾在你面前骂她为“臭婆娘”,所以,所以英姐特恨他,总想找机会教训他一顿。”小A支支吾吾地说完。听到这里,我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心情一下子轻松许多,咚咚咚地放起因紧张而忘记了放的臭屁来。
      辉长叹一声,扔下两百块,独自离开。小刀会的流氓也走光了,他们怕我再放屁。我扬了扬手上的人民币,一拳打在小A的肩膀上:“走,吃饭去……”
      辉从那以后再没有找我麻烦,我甚至连他的影子也没有再遇上。听说他不但没有甩掉那臭婆娘,还跟她到非洲的卢旺达去开花店呢。呸,神经病。
      (六)夭折的诺贝尔文学奖
       我全名叫徐治摩,现在是一个业余作家。近来作品大卖,生活越来越好。
       尹兰与我手牵手出街,恰巧在商场的门口遇见了浪子。尹兰默不作声地站着,我与浪子交谈了几句,浪子说自己被俱乐部除名了,现在已经失业了,我则说与尹兰就快结婚了。
      我酷爱文学创作,是本市业余青年作协的会员。
      一个星期三的晚上,我接到了中国作家协会的来电,邀请我参加国际最具影响力的“顾城杯”诗词创作大赛。当时,我兴奋不已,一口答应了。并向主办单位中国作协承诺在两个月内寄交作品。但由于种种原因,我却迟迟未能完成作品。眼看两个月的期限即将过去,我只好搬书倒柜,寻找他人之作抄袭。几经筛选,我将著名诗人夕子中学时代的一首拙词偷天换日,挪作己用。全诗如下:
      念奴娇 高三怀古
      假期西去,觉睡尽,悲惨高三学生。上课自修,人道是:四科综合高考。重点满堂,老师拍案,惊起大懒虫。美女如云,一时多少怨男。遥想自己当年,小乔初恋了,朗才女貌。白天晚上,约会间,烦恼灰飞烟灭。旧事重温,多情应笑我,留级最好。高三地狱,叫苦者死得早。
      由于此词真实再现了高三学生的悲惨生活,所以受到大部分评委的好评。就这样弄虚作假,误打误撞,我问心有愧地夺得了该次比赛的一等奖。后来经各大媒体刊登,此词广泛流传于社会各阶层,掀起了又一轮的减负高潮。最后此词竟在全球文学界中产生了“金融风暴式”的影响。记者采访我时,我还不知羞耻地大谈特谈此诗的创作背景和文学价值。当记者问及该词中的“小乔”是谁时,我就瞎编了一个周小乔出来,以金钱利诱自己的旧同学帮我转述无中生有的爱情故事。诗人夕子隐居于乡下多年,故未知此事。
      很快,我被告知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整个中国文坛沸沸扬扬。颁奖典礼破天荒地在中国举行。在颁奖典礼上,我满心欢喜,居然口出胡言:“我是中国文坛第一人。”全场哄然。正在此时,夕子出现在颁奖现场,斥骂道:“姓徐的,抄袭别人的作品你够资格拿诺贝尔么?”我哑然无语。夕子一挥手,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此人正是我的同学。他高声道:“姓徐的,你叫我帮你捏造故事,我做到了。可你对别人不老实就好了,为啥不按承诺付钱给我?呸,一个下流文人,一个不讲诚信的蠢货。我今天要揭穿你……”
      我东窗事发,被告上了法庭。按理说,诺贝尔文学奖该归夕子的。但夕子拒绝接受,他坦白说:“此词也不是我的,是我高中时的同桌写的。我的同桌因当年考不上大学,跳楼自杀了。我将他的词据为己有已十几年,一直以来内心都十分愧疚。唉,这个奖我不能要……”
      噢,中国就这样与诺贝尔文学奖擦肩而过!
      (七)审问
      绕过这片草地,可达教学楼。
      尹兰的儿子高明,为免迟到,贪图方便,践踏草地。级长途经此地,恰见高明之劣行,龙颜大怒,将其捉拿归案,开堂审问:
      “大胆高明,你知罪吗?”级长一拍办公桌。
      “小生,何罪之有?草地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路。我只是继承师兄们的光荣传统,继续开辟一条新道路。”高明悠然答道。
      “胡说!难道走校道不行?”
      “行,但应该走自己的路。”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敢诡辩?”级长板起脸来。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高明露出视死如归的样子。
      “少来这套,我要治罪于你。”级长勃然大怒。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况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高明自我解嘲。
      “回去反省三天,写份检讨书,然后交班主任处理。”
      “呜呼!孰知迟到之毒有甚于踩草乎?”高明长叹道,扬长而去。
      “问世间面子为何物,直教世人生死相许。”级长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八)泪雨
       尹兰去学校找儿子高明,发生“泪雨”一事:
      下午放学后,高明仍在学校门口徘徊。真倒霉!天突然下起大雨,高明只好慌忙找块地方避一避。
      余欣撑着粉红色的伞,缓缓地从门口走出。高明看见她,她分明也看见了高明。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漠然地在高明身边走过。高明的心痛得像被针刺。“余欣!”按不住心头的激动,高明脱口叫出。似乎雨声淹没了高明的声音,她竟然毫无反应。粉红色的伞在眼中越缩越小,最后只剩一个点儿。烦人的雨声在嘲笑高明,迎面吹来的风令高明打了一个冷战。画外音(高明说):“唉!这能怪我吗?若不是子豪与迪龙下课打闹,不留神弄翻余欣的桌子。我就不会为她捡起那本该死的日记,她也就不会误会我偷看她的秘密。也许,余欣不用低泣了一个下午;我也不用落到如此田地!”
      “一定要向她解释清楚。”这种念头由脑海升起,高明鼓足勇气拔腿追去。粉红的点儿,渐渐变大。落汤鸡的滋味虽不好受,但至少比含冤受屈好的多。粉红的点儿消失了,眼前再次出现余欣缓缓移动的身影。
      “余欣,相信我吧!我真的没有偷看日记。”雨声又一次无情淹没高明的声音。高明依然重复同一句说话,声量一次比一次大。她始终没转头,最后只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吗?”“是的,我……”“我什么都不听,你走吧。”余欣打断高明的说话。说完,她加快步速往前走。我黯然地站着,任凭风吹雨打。“给我站住!”,当高明决定拔腿再追,身后传来一把熟悉并愤怒的声音。转过身子,看见母亲尹兰撑着把黑色的伞,全身肌肉微微抽搐,眼里布满条条血丝。显然,尹兰压抑不住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破口大骂“你这是干什么?畜生!”话音刚落,她狠狠地给高明一个耳光。五个红红的手指印,赫然出现在脸上。高明用手捂着半边红肿的脸,望着母亲尹兰匆匆离去的背影,半个字都说不出。
      雨,越下越大。痛苦,宰割高明的心越加厉害。颗颗泪珠从脸颊不停留下。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这滂沱大雨是谁的?是高明的一场泪雨。
       (九)跳楼而亡
      冯老伯昨晚突然病逝。浪子的父亲老林和对床的罗局长十分难过。
      半年前,病房里住着老林、罗局长、冯老伯、吴女仕四位癌症病人。至今,却仅剩下两位。
      吃过晚饭,两人站在窗前,看着五光十色的世界聊起天来。
      开始,天南地北啥都谈。后来不知不觉就说起吴女仕和冯老伯的一些事。
      三个月前,吴女仕撒手人间。她的老伴眼睁睁瞧着吴女仕被送进火葬场,放声痛哭。没过两天,整个人疯疯癫癫,变傻了。嘴里常常念叨道:“钱?我还有,我还有,我还有很多呢!你甭担心,安心治病……”
      冯老伯的儿子很富有却很吝啬。今天下午到医院办理有关手续,跟院长为医疗费的问题大吵大嚷。到病房收拾冯老伯的遗物时,他怒气冲冲地当着护士的脸直骂:“我家这老头,死得也太晚了!早死半年,我就用不着掏那么多钱。哼,平常穿我的吃我的住我的还不够,死了留下一笔帐给儿子,是人吗?……”老林在旁直摇头,罗局长压低嗓音小声骂道:“畜生--”
      谈话接近尾声。罗局长右手食指指着天上的残月问:“老林,你说咱俩这病啥时会好?像天上的月亮缺了,一会儿就再圆吗?”老林沉吟许久,答非所问:“你的病会好的,放心吧。”“那你呢?”“不知道。”
      又一个半年过去。老林越来越瘦,病情没有多大起色。罗局长渐渐康复,医生说他不久便可出院。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罗局长在亲戚朋友们的陪同下踏出医院。老林推开房里的窗户目送罗局长和一大伙人慢慢离去。他长叹一口气,抹抹眼角渗出的几滴眼泪,猛然地往楼下纵身一跳……
      老林走了。他仅留下一张白纸给儿子浪子,上面写着十一个歪歪斜斜的字:你失业了,爸不愿再连累你。
       浪子的父亲跳楼而亡,浪子受刺激疯了,尹兰全心全意地照顾浪子,我只好与尹兰退了婚。
      (十)只能是痛苦
      我因抄袭被揭发,被人索赔巨额赔偿,破了产。从此,我不得不做送牛奶工人,维持生计:
      夕尔一向认为村上春树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生命,而是一个奇特的句子。夕尔对孤独充满热情,夕尔喜欢所以破碎的声音。他惧怕远行,他讨厌将新鲜的西瓜汁比喻成血液。
      我是夕尔的朋友,唯一的。他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画家,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刻意停顿。没有人知道夕尔在什么地方出生,又因为什么原因抵达这座终年潮湿的城市。
      我的祖宗姓徐,我就是天天早上五点起来,骑着一辆生锈过时的上海凤凰牌自行车到城北送牛奶的窝囊货,徐治摩。我现在活得勉勉强强,你可千万别笑我呀。
      夕尔的画室不大,光线昏暗。
      “治摩,你看,这幅画,怎么样?”夕尔无力地转过身,将刚完成的新作递给我。
      “你,又画绳子?绳子,到底,意味着,什么?”灰暗的长绳象一条受伤的水蛇委屈地蜷曲在画纸上,我一脸疑惑。
      “你,学我。你不要学我,停顿式的,说话。这是,我的,习惯。”他显然不太高兴,用力跺了一下脚表示抗议。
      “绳子,意味着,生命。”他又说。
      “绳子为啥不能是形象的?生命太抽象了。”我说。
      “它,是,只能是,生命。”他用倔强的目光盯着我,咄咄逼人。
      “这么凶干嘛?难道我没有交党费?这画叫啥名字?我今天心情特别差,送牛奶时不长眼睛,傻兮兮地掉到大水渠里,差点给淹死啦。”
      “冬季的,渴望。懂么?。”他冷冷地扫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踱出画室。
      我气得将画扔到一边,挑了块干净的地方躺下。凉丝丝的。我的胸膛不由自主地一起一伏,急促而絮乱。
      “呸,资产阶级情调,工人阶级不懂他妈的艺术。想叫我滚?毛主席他老人家嘱咐我留下来坚守阵地,为工人阶级讨个说法。你这资产阶级,算个鸟。”
      我赌气地高声叫骂,但夕尔已经离开了。我的叫骂只起到平衡心理的作用。
      骂着,骂着,我累得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一会儿过后,呼噜呼噜地睡着啦。
      下午两点的阳光透过年事已高的铁窗野蛮地打在我的脸上。刺眼的光亮,灼人的温度,再加上一声梦里的凄厉的惨叫,我冒着冷汗从惊恐的世界逃了出来。
      我伸出右手成掌状,抵御阳光粗野的袭击。而脑里面却浮满关于死亡的疑问。
      夕尔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静静地滴着眼泪。地上多出了一只精致的雕花瓷碗,它的存在显然是被夕尔精心设计的。因为每一滴眼泪都往碗里跳,有如世上一个个失去勇气的坠楼者,固执而无可挽救。不后悔的悲伤落在瓷碗里,古怪的夕尔你是在演戏吗?演给谁看?大概是演给孤独看吧。此时,我成了观众。唯一并可笑的。
      “夕尔,你哭啥?美国攻打伊拉克萨达姆还没掉眼泪呢。你是不是活腻了,换个湿润的活法调剂一下自己的情绪?”
      “刚才你为什么不追出来?”夕尔一激动,说话流畅得不得了。他抬起头,委屈地凝视着我。眼泪依然往下跳,天啊,足足大半碗眼泪!
      “我,我,我……”
      他的问话出乎我的意料,我只好把狼狈的目光转移到碗里。我为什么要追你?神经病。我心里想。
      “我什么?你把我气得神经都歪了,还不道个歉”。夕尔从身后抽出一个开封了玻璃瓶,接着往泪水汪汪的碗里倾倒白色水状的液体。
      他干什么?莫非想将牛奶倒光,然后把瓶子敲碎,往我身上插个大洞作个留念?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全身发抖。
      “夕尔你别激动,我向你道歉行了吧”。
      白色的液体全部倒光,与泪水配合得天衣无缝,恰恰将整个碗占据了。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碗,将里面的每一滴轻轻送进嘴里。
      “这是什么新发明饮料?牛奶加眼泪叫啥名字?奶泪吧。”我平视着夕尔笑嘿嘿地问,试图打破如此局促古怪的气氛。
      “你太虚伪啦”。他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红润的嘴唇。
      “呸呸呸,你犯什么毛病?”
      陌生。陌生。眼前的夕尔陌生得使我窒息。
      “其实你的虚伪从认识的那一天起就被我看穿了。”
      激动。激动。眼前的夕尔激动得使我惊恐。
      “但是,我爱你你却装作不知道”!他敲碎玻璃瓶指着我不歇地笑,整个人陷于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状态。
      一片死寂。他的话宛如铁拳,砸得我头晕眼花,一片茫然。
      “你怎么会喜欢我?街上漂亮的大妹子多的是。”我压制住惊讶和恶心的感受,故作轻松地说。
      “我喜欢你很久啰。你是我生命中唯一温暖的阳光。你知道我为什么老画绳子?因为绳子意味着我的生命,爱情是绳子上最脆弱的地方,是你这把刀,将我给割断的。”他的眼泪又往下跳了,义无反顾得可怕。
      “我知道我得不到你,所以--”
      “所以什么?”我在认真地听,放松了警惕。
      玻璃瓶准确地插中我的心脏。我,这只虚伪的气球爆了。
      血,往外涌,它们急着为我送行。好痛好痛啊!死为什么如此痛苦!我竭尽全力地狂叫,表达了对生的无限渴望。
      夕尔,他幸福地笑,幸福地对着我微笑。他,比我先倒下……
      画外音(我说):死亡,只能是痛苦的。绝对是。
      我也倒下了(救护车声响)
      徐治摩被送到医院,在他临死前,尹兰与儿子高明去到医院见他最后一面,镜头昏暗。
       (十一)母亲节的礼物
      尹兰与儿子高明和好,因为这样的一件事:高明告诉祈锋明天是他的生日。祈锋告诉高明明天不但是高明的生日,而且还是母亲节。祈锋要准备两份礼物,一份送给高明,另一份送给他的母亲。
      高明深感愧疚。因为他从来不把母亲节放在心上,根本不知道何月何日是母亲节。唉!高明连父母的生日都记不起,何况是一个形式化的节日?既然明天是母亲节,高明就必须有所“表示”以此去弥补自己的过失。
      母亲节一大早,尹兰便忙于为高明的生日做各种琐碎的准备。高明对尹兰说今年的生日随随便便就算了,别搞特殊化。尹兰可硬是不听取群众意见,决定替热高明热闹闹地办一个生日party。无奈之下,高明只好同意了。中午吃过饭,高明独自出门。街上人头稀少,高明懒洋洋地到处闲逛。不知不觉,走高明进了一间五层的豪华商场,乘电梯的时候,高明连打几个饱嗝,放屁的冲动忽然涌上心头。高明努力抑制住这股越来越强劲的冲动,偷偷向四周张望。只见一个身穿红色短袖上衣的男青年站在他身后,目无表情地盯着他。我连忙扭转身,但一切都太迟了!一声闷响过后,接着又是一声闷响。我连续放了几个屁,商场的空气污染指数陡然急剧上升。可怜我一边用左手捂着鼻子一边虚张声势地大呼道:“哇,谁放屁那么臭。哇,好臭啊!好臭!”唉,高明真笨。居然还用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老办法解围。尴尬的事打住不说。话说高明在商场里逗留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挑中了一幅油画。但付款时,高明却发现自己钱包不翼而飞。在商场小姐的白眼“欢送”下,艰高明难地走出商场。
      恍恍惚惚间,高明听到身后有一妇人尖叫:“有人抢东西呀,有人抢东西呀--”紧接着,一个身穿红色上衣的男青年从身高明后匆匆跑过,手里抓着一个挎包。高明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拔腿狂追,嘴里大声吼到:“喂,还我钱包,还我钱包--”男青年越跑越快,高明越追越紧。跑了不到三百米,那男青年就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他越跑越慢,我越追越近。眼见形势不妙,他仍下挎包发疯似地冲过马路。马路上车来车往,高明只好望贼兴叹了。
      挎包是高明妈妈尹兰的。那妇人不用说,当然是尹兰啦。
      回家的路上,高明一言不发。快到家时,高明鼓起勇气说:“妈,今天是母亲节。本来我打算送礼物给你,可那贼……”说着说着,眼泪在眼高明里打着急转。尹兰笑了笑,语气平和地说:“你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谢谢。”“什么礼物?”诧高明异地问。?“见义勇为。”尹兰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十二)痕迹
       尹兰向儿子高明讲起自己与浪子的往事:
       橹声在潮湿的夜色中独自浅唱,远方隐隐约约地跳动着暗红的灯火。水面倒映着惨白的月色,两岸景物在游离的漆黑里沉没。风是冰凉的,船家的说话声是冰凉的。浪子拉上眼帘在水淋淋的移动中抵抗饥饿的袭击。
      “睡了么?”从船头飘来的问话小心翼翼地钻入浪子的耳孔。
      “还没有。” 浪子微微侧身,声音显得力不从心。
      船舱内的煤油灯晃晃悠悠,浪子睁开双眼狠狠死盯瘦弱的火苗上窜下跳。他试图以集中精神的办法分散自己的饥饿感。饥饿,像午夜的潮水一次又一次拍击浪子的胃,浪子觉得整个腹部注满了富含沙石的河水,莫名其妙的响动在肠道内互相碰撞,融合,盘旋,洄游。高潮来了,浪子额角不时渗出泪珠般的汗水,他真切地感受到胃在混乱的打鼓声中抽搐,扭曲变形,仿佛一只西红柿被摔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肉罐头的盖子划出一条晦暗的弧线飞向镀满乌黑光泽的水面,浪子摸摸光滑的肚皮幸福地打着饱嗝。饱是一种幸福,虽然短暂。浪子想。
      “睡一会吧。明天大清早就到板桥镇。”船家的话穿过寂寞的橹声,游进舱内。
      “嗯,我这就睡。” 浪子打了个饱嗝,躺在船板上,眼睛闪闪烁烁。
      板桥镇像一幅水墨画在浪子脑海朦朦展开。他凭有限的想象力努力地虚构着板桥镇的一草一木。在浪子的感觉中板桥镇与所有的江南小镇相差无几,那里唯一吸引他的是居住了一个很像尹兰的姑娘。
      听的同学美丝说在板桥镇碰上一个很像尹兰的姑娘,于是他就坐船赶去,就这么简单。
       清晨,板桥镇果然出现在眼前。
      浪子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劲儿,急急忙忙付了钱,未等船靠岸,使劲全身力气往石埠上跳。好一个经典的饿狗抢屎的动作,浪子摔倒在石板上,鲜红的鼻血流得满脸都是,这叫“开门红”。
      晨雾薄薄地披在板桥镇的身上,过了一会儿,太阳懒洋洋地升上屋顶,阳光明晃晃的双手徐徐地掀开板桥镇洁白的脸纱。
      板桥镇的居民又开始重复着有条不紊的朴实生活。
      浪子搜索了好几次背包里的内容,最后沮丧地发现包里除去几件男人味十足的单衣外,只剩一罐变质的鳗鱼罐头而已。他决定在镇上买几个肉包子填填肚,再找那个尹兰。
       所有的口袋都被浪子翻了个底朝天,可浪子连一分钱也找不着。浪子像非洲猩猩猛捶胸膛,口里连连嘀咕:“他妈的,钱怎么会弄丢的。浪子啊浪子,你是个没长眼睛的傻大包,你是个不管用的大臭屁……”
      板桥镇比一般的江南小镇更江南。浪子坐在古老的石桥栏上一边啃着味道怪异的鳗鱼块一边往四周张望。石桥南北走向,往南走是南板桥,往北走是北板桥。这座石桥是清初的一个本地商人捐钱建造的,至今确切的年月这里的人都忘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桥还很坚固耐用,水泥桥现时想取代它?没门。
      毒辣的太阳当头照,时间已爬到中午的十二点了。浪子兜兜转转了半天--毫无所获。他一边走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粗气,汗水奔流不止,几乎洇透了浪子身上穿的那件米黄色的衬衫。板桥镇很小,一个早上就让浪子地毡式地侦察完了。
      同样坐在桥栏上,同样是吃着早上剩下的半罐鳗鱼块。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一个大臭屁。
      当浪子吃完最后一块变质的鳗鱼用右手擦了擦嘴角的油迹时,一把似乎被阳光烧焦的嗓音荡漾着腾腾的热气涌过来:“喂喂,同志,坐这危险,下来吧。”浪子跳下来,面对着一个矮小的老头大声吼道:“你奶奶的我心情坏透了,吵什么吵?打架我也没空,我现在比他妈的布什还忙呢。你真想找我打架改天吧,老子今天没状态。”“有位姑娘叫你别坐这。”老头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慢悠悠转过身往北走。
      “大爷,您能告诉我那姑娘在哪吗?浪子”一个箭步冲上去,脸上顿时绽开了一朵微笑。
      “不知道。”
      “求求您,告诉我吧。刚才我嘛脾气太大了,对不起。您老人家可别要再生闷气啊!”
      “谁生你气?我可不是小气种。那姑娘不让说,我得讲信用。”
      浪子使尽浑身解数,矮老头却死活也不肯再说半句。
      浪子火冒三丈,干脆站在桥栏上闭上双眼大字形地向桥下的河水跳,口里连声大叫:“妈呀,阿秀呀,我跳啦。”
      浪子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戳着他的鼻尖毫不留情地骂:“老不死的,你哪条神经出毛病了?现在是凌晨两点多大喊大叫的干嘛?”浪子揉几下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外,一片无尽的漆黑。“这怎么回事?我刚才好像又回到板桥镇找你呢。”
      “板你个头,那次的事甭提了,你害得我浑身湿透了,要不是人命关天我才不救你呢。”
       “如果不是我在板桥镇那么一跳,你会嫁给我吗?”
      “天知道。无聊。”侧过脸去,尹兰眼睛闪闪烁烁……
      
      (十三)记忆八十一
      尹兰对儿子高明说:我与尹丽是孪生姐妹,尹丽就是徐治摩在地震中死去的女友,而我与浪子从小到大就是一对的。有一次:
      黄昏。一条半新不旧的长街。
      徐治摩手拿一枝“勿忘我”,站在尹丽楼下向右数起的的十三根街灯柱旁。
      初初堕入爱河的男人总想方设法讨好女朋友。当然,徐治摩不例外。要给尹丽意外惊喜。
      无聊。四处张望。
      发现三十五米远处的地方,即第二十根街灯下站着一对互相拥吻的男女。男的高大魁梧,背面挡住徐治摩的视线。女的,无法目测,被遮住的缘故。或许漂亮,或许不。
      五分钟过去。
      路面,走出两个学生。一男一女,并肩而行,手牵手。男生用羡慕的目光瞟一眼拥吻的情侣。然后,用渴望、询问的眼神凝视女学生。她,脸红得低下头走路。眼睛紧盯地面。
      十分钟过去。
      对街,走来一名五大三粗的醉汉。地一边哼着流行歌曲,一边东摇西摆、乱舞手脚。似乎还有些清醒,对着拥吻的情侣大骂:“妈的,呸。”嘴角溅出无数唾沫星子。
      他俩,搂得更紧。吻得更起劲。
      二十分钟过去。
      楼上,下来一位老太婆。步履蹒跚。她,像看动物园的毛猴,好奇地打量着徐治摩。她指指徐治摩手中的“勿忘我”,微微笑了笑,离开。走了大概三十五米,老太婆驻足,兴致勃勃地欣赏两只“毛猴”的亲热镜头。一小会儿,她扭转头望望徐治摩,又打量了一下两只旁若无人“毛猴”,感叹道:“唉!年轻人真是……”
      四十分钟过去。
      徐治摩如一株大量失去水分的绿色植物,耷拉着脑袋,开始胡思乱想(画外音):“阿丽,可能加班,晚一点回家;可能与朋友到外面吃饭;又可能病了,没上班;又有可能……”
      黄昏早被黑夜吞噬。
      这条街九九八十一根街灯全亮了。
      抬头,满眼星星。
      徐治摩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响。
      他俩应该一样吧。渐渐一分为二,手挽手迎面向这边走近。男的,相貌堂堂。女的,很眼熟。啊!分明就是尹丽。
      徐治摩呆了呆,继而十个指头狠狠发颤。
      “哼!阿丽,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徐治摩说。
      “先生,你认错人啦。”尹兰说。
      “你化成灰烬我也认得你--。”徐治摩说。
      “先生,我再说一遍,你认错人啦。我叫尹兰。”尹兰说。
      “呸呸呸呸呸。想耍我?”徐治摩说。
       徐治摩举起右手掌,同时,一只柔软的手从身后搭着我的肩膀:“治摩,你真的认错人了!!她是我的孪生妹妹!!!”尹丽笑着说。
      (十四)镜头从远到近推到疯了的浪子的脸上,特写。
       镜头中的徐治摩一边踩着自行车送牛奶一边大声念诗:
      “情人节,送你一首诗
      今天,城市和玫瑰逆光盛放
      醒来的眼睛闪烁奇异的光芒
      多想送你一枚永恒的钻戒
      但暂时--
      我唯有一抹温情的月光
      晚饭的时候
      我将悄悄地
      把它戴在你纤长的玉指上
      今夜,玫瑰胀满城市的子房
      睡着的眼睛停留在幸福的心脏”
      (徐治摩踩着自行车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于镜头前。)
      结束字幕:有人活着,有人死去,生活不过如此。(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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