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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蝇       
    苍蝇
    [ 作者:萨特    转贴自:戏剧部落    点击数:10528    文章录入:青埂顽石 ]

    男甲:对,她说得对。再这么等下去,我受不了啦!这会埃癸斯托斯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
    男丙:随你怎么怨天尤人吧!你以为埃癸斯托斯不象我们这么害怕吗?你愿意象他那样跟阿伽门农面对面呆上二十四小时吗? (俄朱上。朱指引俄坐到男丙旁边。)
    俄:请问这个位子有人吗?
    男丙:这会没有,一会儿……说不准。
    (人群开始不安起来。开始交头接耳,“一会还真的说不准”,“我家的死鬼最可怕了”,小孩喊“妈妈我害怕”。)
    俄[环视四周,站起来]:……天,这就是阿耳戈斯的公民,阿伽们农王最忠诚的百姓吗?
    朱:是啊,脸色不好,眼窝凹陷,被死鬼们吓得筛糠一样地发抖,但是年轻人,暂且收起你的骄傲吧,也许过一阵子你也会象他们一样发臭却浑然不觉,可他们的鼻孔里却是属于自己的臭味,他们更有自知之明呢。
    男丙:[呼吸急促一阵后突然跪倒在地] 我臭气冲天!我遗臭万年,我是一个卑鄙无耻之徒!你们看,苍蝇象乌鸦一样落在我身上。复仇的苍蝇!叮吧,抠吧,挖吧,到我的皮肉,直到我污秽下流的心里去找食吃吧。我有罪,我万恶不赦,我、我、我比下水道、比化粪池还肮脏……
    朱:真是个老实人!就是性子急了点。
    (男丙依然痴痴呆呆,翻着白眼,喘着粗气。)
    男乙:这些王宫里的人,他们现在还不到,存心要逼我们发疯吗?[站起来]同伴们,咱们一齐喊,把埃癸斯托斯叫出来,我们不能再让他拖延大典了。一二三——
    众人:埃癸斯托斯!埃癸斯托斯!可怜可怜我们吧!(以不同的节奏念,男丙男甲用拖腔)
    (埃癸斯托斯、克吕泰涅斯特拉、大祭司和卫士上。)
    埃:狗男女们!你们竟然口出怨言,真是胆大包天!你们干的卑鄙勾当,都忘记了么?按照朱庇特的神意,我要使你们对过去记忆犹新。(转身向克吕泰涅斯特拉)咱们只能决定开始,不等她了。不过,叫她小心点。我要对她进行惩罚,以儆效尤。
    克:她答应我服从命令。我敢肯定,她这会还在装扮。
    埃:[对卫士]还是把厄勒克特拉给我找来,把她带到这里来,她不愿来就把她强拉过来!(卫士下。向群众)各就各位。男人在我右首,女人和孩子在我左首。好。   
    (静场几秒。男丙和女乙又作要发作状,高一声低一声地叹气,孩子母亲和其他两个男人也开始骚动起来。愈演愈烈,但注意要在克小声但辛辣的那句台词之前平息下来。)
    克:陛下,这些人受不了啦!
    埃:我知道。再等等,卫士正在……
    克:瞧瞧,他们都等不及了。
    埃:我说过再等等!
    克:她大概梳妆打扮的时间太长,耽误了。我们先开始吧,用不着等她。
    埃:我说过亡人节大典公主必须准时参加!
    克:[小声但辛辣地]看吧看吧,一匹疲倦的老马正在等待他的马刺呢!心急如焚的老马,盛装到来的马刺……
    埃:住嘴!女人!
    (卫士返场。)
    卫士:报!王宫里空无一人。
    埃:那好,明天我们再跟她算账。开始吧!移开大石头。
    众人:啊! 
    埃:你们这些被遗忘的人、被抛弃的人、失望的人,你们象死火山的喷烟一样在地底下在黑暗中飘飘荡荡,你们除了满腹的怨恨就一无所有了,亡人们,起来吧,今天是你们的节日!来吧,从地下升腾起来吧!从世界的脏腑中上来吧!以愤怒、辛酸和复仇精神的名义,我召唤你们,来把你们的仇恨发泄在活人身上吧:来吧,如浓雾一般布满我们的街道,成群地挤进母亲和孩子、情夫与情妇之间,让我们为不是亡人而懊恼吧!
    (大祭司开始跳舞,擂鼓。群众如同被大祭司附体一样,开始大喊。)
    男乙:来吧,人人害怕的吸血鬼,恶鬼,幽灵!
    卫士:来吧,因为亵渎神明而死去的士兵们!
    妇女甲:来吧,命运坎坷的人,受尽屈辱的人!
    男甲:来吧,饥饿而死的人们,快象旋风一样扑向这些活人,把他们啃得只剩下骨头!
    (接下来这一遍节奏更快,要话赶话,后一个叠着前一个的说)
    男乙:来吧,吸血鬼,恶鬼,幽灵!
    卫士:来吧,亵渎神明的士兵们!
    妇女甲:来吧,命运坎坷受尽屈辱的人!
    男甲:来吧,饥饿而死的人们!
    (众人的声音开始叠加到一起,鼓声越来越快,大祭司终于精疲力尽,倒地。众人也像被抽空一样纷纷瘫倒。静默几秒。)
    埃:他们来了!
    俄:这太不象话了!我要……
    朱:看着我,年轻人,正面看着我。好,你明白了吗?现在,请你不要作声。   
    俄:你究竟是什么人?
    朱:以后你就会知道。
    (埃癸斯托斯缓步走下台阶。)     
    埃:他们已经来了。(停顿)捷西卡,被你嘲弄的丈夫,他来了,他就在这里,紧挨着你,拥抱着你。啊,他抱得多么紧,他多么爱你,他多么恨你!海因里希,你的母亲,她来了,她在这里,你那因无人照料而死去的母亲。还有你,弗莱特,无耻的高利贷者。他们就在这里,这些不幸的负债者,被你搞破产后上吊自杀的人,今天该他们向你讨债了。还有你们,做父母的,充满柔情的父母们,眼睛向下点,往下看,往地上看:他们来了,你们死去的孩子,伸着小手!你们往日拒绝给予他们的快乐,你们往日使他们遭受的痛苦,现在都象铅块-样,沉重地压在他们充满仇恨的小小心灵上。
    众人:[短促地,神经质地]可怜可怜我们吧!
    埃:啊,是啊!可怜可怜吧!蹩脚的演员们,你们难道不知道,死人从来没有恻隐之心吗?你们打算用积善积德来抹去从前给亡人造成的痛苦么?然而你想想,什么样的善行才能够打动她呢?(妇女甲:我们永生永世为你们服丧。)她的灵魂有如赤日炎炎的正午,没有一丝风,一切都静止不动,一切都万古不变,什么都不生长,只有无情的烈日、纹丝不动的太阳永不停歇地炙烤着它。(妇女乙:我们再怎样做也是无济于事。)死去的人,他们成了腐蚀不了的看守,看守你们的罪行。在聚集起来的亡灵面前,我们就象赤身露体一样别想掩饰。(在“哈哈”这句之前,大家零落地小声地说“可怜我们吧!饶恕我们吧!”,之后大家找男丙的声音,跟着他一起说“可怜我们吧!饶恕我们吧!”)哈哈,你们现在己经相当局促不安了!这看不见的、清澈的目光,比你们记得起来的任何目光都要持久,它在炙烤着你们。
    男乙:[歇斯底里地]啊——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还活着,你们却死去了。   
    埃:肃静!你们这样哀叹不止,身为你们的国王,我,我该说什么呢?对我的惩罚已经开始,大地颤抖,天空阴暗。亡人中最大的人物就要出现,他就是我亲手杀死的阿伽门农。   
    俄:淫棍,我不许你将我父亲的名字和你的鬼把戏搅和在一起!     
    朱:住手,年轻人,住手!
    埃:谁在说话?(厄勒克特拉出现在神庙台阶上,身著白色裙袍。埃癸斯托斯瞥见了她)厄勒克特拉!
    众人:厄勒克特拉!
    埃:厄勒克特拉,你说,穿这身衣服是什么意思?
    厄:我穿上了我最漂亮的衣服。今天难道不是过节吗?
    埃:你这是来嘲弄亡人吗?今天是他们的节日,你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应该穿丧服出现!
    厄:丧服?为什么要穿丧服?我可不害怕我的亡人! 
    埃:厄勒克特拉,别那么骄傲,你无非是一个被诅咒家族最后的子孙罢了!你们瞧瞧她,阿特柔斯的孙女,这身妓女打扮。[对众人]她的血管里流的是肮脏的血液,再不好好整治整治她,她就会把我们通通传染上!
    众人:[七零八落地,夹杂着男甲和妇女甲的声音"女巫!""她是女巫!"]亵渎神明啊!
    埃:听见了吧,百姓们在骂你,你听到了吗?倘若没有我在这里抑制着他们的愤怒,他们会就地把你撕成碎片。
    厄:难道快活就是亵渎神明吗?为什么他们不快活呢?谁不让他们快活呢!   
    埃:她死去的父亲,就在这里,脸上血迹犹存。而她却在笑……   
    厄:你还敢提起阿伽门农?他夜里是否来到我身旁,轻轻地和我说话?他是否用嘶哑和疲惫的声音对我说些什么爱抚和怀念的话语?这些你真的知道么?我放声大笑,我感到幸福。如果父亲真的在这里,看见他沦为奴隶的女儿身穿雪白的长裙,高昂着头,我确信他绝不想诅咒我,他会笑,他那淌血的嘴唇会绽出笑容的!
    妇女乙:说不定她说的是真话?
    妇女甲:不对,她在骗人,她疯了!
    男丙:厄勒克特拉,求求你快走开吧!你这样亵渎神明,会给我们招来灾祸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快走开吧!走开吧!亵渎神明啊!
    厄:你们到底怕什么呢?看看你们四周,除了你们的影子,根本没有其它的东西。[在人群中看到俄瑞斯忒斯,科任托斯主题音乐起.市民听到音乐后都被吸引了,姿态和神情都舒展了一些.]请听听我刚刚得知的事情吧:在希腊,有着幸福的城市。雪白而宁静的城市,像羊群一样,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就在此时此刻,就在这个天底下,在科任托斯的广场上,孩子们在玩耍。他们的母亲根本无需为了生下这些孩子而请求宽恕。她们微笑着,看着孩子。一个女人望着她的孩子,心里想:“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他啊!”这种作母亲的骄傲心情,阿耳戈斯的母亲们,你们还能理解吗?
    埃:你住嘴!否则我要把你的话塞回你的喉咙!
    厄:天气晴朗。平原上到处有人抬头望着天空,农民们走在自己的田地上,他们说“天气不错”,他们高高兴兴的。这种悠然自得,你们已经忘记了么?看看你们吓得一动不动的样子,想想你们的手从一片潮湿冰凉的气体中挥过,这气体就是你们亡人的灵魂,多可怕,可你们是在自己折磨自己!--你们看我:我伸出手臂,我占据着我在阳光下应有的位置,该占多少就占多少。我,还要跳舞。亡灵在哪里?他们会随着节拍和我一起跳舞么?
    (厄勒克特拉舞蹈。)     
    男甲:看哪,她在阳光下舞蹈,轻盈得就像跳动的火焰!
    男乙:看她那心醉神迷的样子--不,亵渎神明的人绝不会有这样的面庞!
    妇女甲:她跳着跳着,笑容满面,幸福得很。
    妇女乙:太令人羡慕了!厄勒克特拉,我也要象你一样,伸开双臂,将我的脸颊迎向太阳!   
    众男:亡人保持着沉默,埃癸斯托斯,你欺骗了我们!
    朱:他妈的,我要挫一挫这女孩的傲气。(伸出手臂)Takulamahaha,gala,gala,呸,呸!。
    (堵塞岩洞口的巨石滚下,轰然作响。厄勒克特拉停止舞蹈。)
    埃:看啊,卑怯轻浮的百姓们:亡灵们报复了!你们看,苍蝇有如滚滚烟尘向我们扑来!你们听了亵渎神明的话语,我们遭到了诅咒!   
    男丙:我、我、我们什么事也没干,这不是我们的过错。
    男乙:对!是她!是她用包藏祸心的话语诱惑了我们!
    妇女甲:咱们把这个女巫扔到河里去,把她扔到河里去!
    男甲:不,咱们烧死她! 烧死她! 
    妇女甲:[指着妇女乙]还有她!她听那番话就象吃蜜糖一样舒服,把她的衣服扒下来,让她赤身露体,拿鞭子抽得她皮开肉绽!
    妇女乙:[四顾,继而高喊]烧死她!烧死她!
    (众人开始喧哗“把她扔到河里去!”“打死她!”“烧死她!”)
    埃:(重又挺直身板)肃静,狗男女们!让我来处置她。(静场)怎么样?你们看见了吧,不服从是什么下场?现在,你们还怀疑你们的国王吗?回家去吧,好好招待你们的亡灵,好叫他们忘掉这一切。至于我本人,虽然你们对我的怀疑触犯了我,但是,我宽恕你们。可是你,厄勒克特拉……
    厄:这次我没成功,下次我要干得漂亮些。
    埃:我不会给你下一次机会,我宣布你不再是城邦的一员了,我驱逐你出去,你就穿着这件不要脸的衣裙光着脚离开。如果明天黎明,你还在这阿耳戈斯城内,我要下令,任何遇到你的人,都可以象杀死一只癞皮羊一样杀死你。
    俄:厄勒克特拉,你说过孤孤单单上路你会害怕的……
    (埃癸斯托斯王后下。人群从厄勒克特拉身旁走过,挑衅和不友好的姿态。)
    俄:我要去找她……
    朱:(向俄瑞斯忒斯)怎么样,我的主人?你受感化了吧?这可是一段道德教育啊。(指着厄勒克特拉)这个女人……     
    俄:这个女人是我的姐姐,老家伙!我就是俄瑞斯忒斯!(脱掉大衣,塞到朱庇特手上,要走)
    朱:看着我,年轻人,正面看着我。先听我说……
    俄:再见!
    朱:[抓狂,一时电闪雷鸣]他妈的,你必须听我说!我可是朱庇特!
    俄:[等雷电平息]那么再见,朱庇特!(下)
    朱:[凝视他好一会]随你便吧!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朱庇特下。)
    第 五 幕
    地点:神庙里。
    时间:第二日傍晚。
    (厄从睡梦中惊醒,害怕,哼起歌来。俄发现厄。)
    (朱庇特一直在舞台后部听二人对话。)
    俄:厄勒克特拉!
    厄:[抬起头,注视着他]啊!是你,菲勒勃?
    俄:厄勒克特拉。快!咱们一起逃走。我骑马带着你。
    厄:不。 
    俄:你不愿意跟我一起逃走吗?
    厄:我不愿意逃走。
    俄:我带你到科任托斯去。
    厄:哈哈,科任托斯……我,到科任托斯我能干些什么呢?我想,一个聪明人活在这世上,除了有一天能够对他的仇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之外,恐怕再也不能期望别的了。
    俄:厄勒克特拉,如果你跟我走,你就会看到,人们还可以期望很多很多别的东西,但仍然不失为一个聪明人。
    厄:我不愿意听你说了,你把我害苦了。让我看看你的脸。是的,我上了你眼睛的当。是它的光芒让我忘记了仇恨,我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我唯一的珍宝滑到了脚下。你也看见了:我本来还想用说教治好这里的人们。偏偏他们喜欢他们的痛苦,他们需要有个老伤口,用肮脏的指甲去抓它挠它,小心翼翼地护着它。现在我明白了,只能用暴力来医治他们,只能以毒攻毒,其他的都是空话。
    俄:可是他们会杀死你的! 
    厄:菲勒勃,踮起脚尖轻轻走开,就让我和可怕的幻梦作伴吧。
    俄:你为什么拒绝我的帮助呢?   
    厄:应该帮助我的不是你。会有别的人来解救我的。我的弟弟没有死,我知道。我一直等着他。
    俄:如果他不来呢?
    厄:他会来的。他属于我们的家族,你懂吗,他和我一样,生下来血液里就带有犯罪和不幸。这个城市吸引着他。在这里他能制造最大的灾祸,并且自食最大的恶果。他会来的!
    俄:如果你弟弟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呢?
    厄:那你说阿伽门农的儿子应该怎样?
    俄:如果他在一个幸福的城邦中长大,不愿意再报效他的家族了呢?     
    厄:那我就朝他脸上啐一口唾沫,对他说:“滚开吧,你这只狗,滚到女人堆里去。可你记住,你逃不掉阿特柔斯家族的命运,它终究会找上门来,让你身不由己地犯下罪孽!”
    俄:厄勒克特拉,我就是俄瑞斯忒斯。   
    厄:你说谎!
    俄:凭我父亲阿伽门农的亡灵,我向你发誓:我是俄瑞斯忒斯。[沉默片刻]怎么?你还等什么,啐啊,在我脸上啐啊!
    厄:我怎么能这样做呢?[看着俄瑞斯忒斯]这漂亮的额头,是我弟弟的额头。这闪闪发光的眼睛,是我弟弟的眼睛。俄瑞斯忒斯啊,我倒宁愿我弟弟死了,让你还是那个菲勒勃。[慌乱地,喃喃]听我说,从前我并不感到孤独,我在等着另外一个人,我只想着他的力量,忘了自己的弱小。现在,你就在我眼前。可是,可是你知道吗?比起想象中的俄瑞斯忒斯,我更爱你。
    俄:如果你爱我,现在就和我一起逃走!
    厄:逃走?阿特柔斯家族的命运应该在这儿决定。我会留在这儿,哪儿都不去。谢谢你的好意,菲勒勃。
    俄:厄勒克特拉,我是俄瑞斯忒斯,你的弟弟。你应该在我身旁,而不是孤伶伶地呆在这神庙里。
    厄:不,俄瑞斯忒斯已经死了,从今以后,我要在祭奠父亲的亡灵时,一起祭奠他的亡灵。
    俄:厄勒克特拉……
    厄:你是什么人?你来索取阿特柔斯家族的姓氏?难道你曾经在谋杀的阴影下生活过么?你看你,一个真正干干净净的孩子,富有,自信,温柔,眼睛闪闪发光。有时你会想,人世并不那么丑恶。你觉得在生活中随波逐流是乐趣,就象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那样。是吗?而我,六岁时就沦为女仆,我对一切都不相信了。[稍停]走开吧,好心人。好心人对我毫无用处:我需要的是一个同谋。
    俄:你赶我走。[走了几步又停下]你等待着一个气势汹汹的武士,我和他不相象,难道这是我的过错么?如果来的那人如你所愿,你会抓住他的手,对他说:“砍吧!刺吧!”而对我,你就一点要求也没有吗?
    厄:菲勒勃,你……你才十八岁,我不能在你没有仇恨的心灵上压这样一副重担!   
    俄:[痛苦不堪]你说得真好:没有仇恨。也没有爱。我本来可以爱你的。本来可以……我知道,为了爱,为了恨,应该献出自己。某一天,一个人,他把自己奉献给爱,奉献给恨,把他自己的土地、房屋和往昔的回忆通通献了出去。这个人是美的!而我是什么人,我又有什么可以献出来呢?我不过是今天在阿耳戈斯城中游荡的幽灵,我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虚无缥缈。没有人等待着我,我永远是异乡人,从这个城市走到那个城市,走过之后,城门随即关闭!而这一次,我离开阿耳戈斯之后,除了在你心头留下幻想破灭的辛酸以外,还能留下什么呢?     
    厄:是你让我相信,有幸福的城市……
    俄:幸福。对幸福我是朝思暮想的。我希望有我自己的回忆,有我自己的土地。[静场]厄勒克特拉,我不离开这里。
    厄:你太清白太善良,在这儿你只会遭到不幸的。走吧,我求求你,就当你仍然是那个异乡人吧。菲勒勃…… 
    俄:厄勒克特拉,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你不能拒绝!你能体会这种焦灼么?从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天起,九个月,我夜夜都不能安然入睡。我羡慕那些背负重物的奴隶,赤裸的双脚踩在土地上,碎石磨破他们的皮肉,疲惫、压抑、闷热,但阿耳戈斯就在他的周围,他走在自己的城市里,就像一棵树长在森林之中一样。厄勒克特拉,我愿意当这个奴隶,我要把这个城市像毛毯一样紧紧裹在我的身上。我不走了。     
    厄:即使你在我们当中呆上一百年,你也永远是异乡人。他们会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你,见到你,他们说话都会放低嗓门。
    俄:可我愿意为你们效劳!我可以保卫城池,我有黄金,可以救济你们的穷苦人。
    厄:我们的城市不缺军人,也不需要善人。
    (朱庇特走近,搓手注视着俄瑞斯忒斯。)
    俄:为你们效劳真的这么难么……天!你叫我对什么都看不清楚了![重又抬起头]告诉我,宙斯!难道一个国王的儿子被赶出他出生的城市,就应该虔诚地忍受放逐之苦,丧家之犬一样地离开家乡么?这就是你的要的“善”么?我不相信!我再也不想分什么善与恶,我只想看到一条我应该走的路。好吧,宙斯,如果忍气吞声是你强加给我的天条,就对我显圣吧!
    朱:为你效劳!
    (电闪雷鸣。)
    厄:[笑出声来]哈哈!今天圣迹接二连三出现!你看,虔诚的善良的菲勒勃,神都要你走开呢,走开吧!到科任托斯去!走吧!   
    俄:[注视巨石]那么……这就是善么?[稍停,一直注视着巨石]善。他们的善……[稍停]厄勒克特拉!
    厄:[惊惶地]你怎么啦?   
    俄:你忽然间离我多么遥远啊……一切都改变了……茫茫的空间,漫无边际……可是,是什么……是什么刚刚死去了?
    厄:菲勒勃……   
    俄:厄勒克特拉,那光芒不是为我闪射的!我告诉你还有一条路……我的路!看见了吗?这条路从这里开始,下坡通向城里。你懂吗,一直下到那个洞穴的最里头……你是我的姐姐,厄勒克特拉,这座城市是我的城市![抓住厄勒克特拉的手臂。]
    厄:菲勒勃你的眼睛真叫我害怕……
    俄:等等。让我向我的青春年华告别。科任托斯或雅典的傍晚,充满歌声、芳香四溢的夜晚,将永远不再属于我了。清晨,充满希望的清晨……所有那些美好的字眼……好了,永别了,永别了!来,厄勒克特拉,好好看看我们的城市:它就在那边,在晚霞的映照下通红一片,人和苍蝇嗡嗡作响。夏日的傍晚,它陷在不能自拔的麻木之中。它的每一堵墙壁,每一个屋顶,每一扇关闭的门,都不欢迎我。然而,我必须征服这个城市,包括你,厄勒克特拉。我会征服你们的。我要把这些笃信宗教的人家砸烂,让它们的伤口散发出饲料、焚香、美酒、青草的气味。我要变作一把大斧,劈开顽固的城墙,砍进这座城市的心脏!   
    厄:你变得多么厉害啊……菲勒勃,你从前那样温柔。可现在你跟我讲话,就和我梦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俄:听我说:我,要把他们的痛苦和悔恨全部承担起来,那位不忠女子的,那位对母亲不孝的商人的,那位将欠债者搜括至死的高利贷者的……全城的悔恨都集中在我身上,它们会让我沉下去,一直沉到阿耳戈斯的深渊底。到那时,厄勒克特拉,我就是你们当中的一员了!
    厄:告诉我,年轻人,你怎样承担我们的痛苦?
    俄:是谁在这个城市清白的脸上烙下痛苦和悔恨的疤痕,是国王和王后。
    厄:国王和王后……
    俄:众神为我作证,我本来是不愿让他们流血的。
    (静场良久。)   
    厄:你太年轻,太软弱了……而且…… 
    俄:现在你要后退了吗?今天晚上就带我到国王和王后的床榻前,你就会看到我是不是太软弱!     
    厄:俄瑞斯忒斯!         
    俄:这是你第一次叫我俄瑞斯忒斯。
    厄:是的。果真是你。我认不出你来了。可是我口中这股苦味,这股发烧的味道,我在梦中已经尝到过千百次了。你终于来了,就象在梦里一样……我们,我们一定要让他们两人都四脚朝天躺在地上,面孔就象被踩烂的桑葚。让他们血流满地!
    俄:鲜血!厄勒克特拉,鲜血会把我们联结在一起的![稍停]你怎么了?
    厄:你的眼睛……从前它是多么温柔,那光芒,还有那些科任托斯的故事,它们差点就叫我忘记应该去恨。我是说,永远不会再看见菲勒勃了,那个目光柔和的异乡人,永别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菲勒勃”这个名字,永别了……俄瑞斯忒斯,现在你是我的兄弟我的同谋!黑夜降临了,痛苦!我看见痛苦正向我们呼啸而来!第 六 幕
    地点:王宫里。
    时间:第二日晚上。
    士兵甲:这苍蝇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跟疯了一样。
    士兵乙:苍蝇闻到了死人味道,高兴了。我连呵欠都不敢打,怕一张嘴,苍蝇就成群结队、川流不息地飞进我的嗓子眼。[宝座发出声响]咦。什么声音?   
    士兵甲:是阿伽门农坐在宝座上。
    士兵乙:是他那大屁股压得宝座嘎嘎直响?不可能,伙计,死人可没有分量。     
    士兵甲:一般平民百姓是没有分量的。可他在成为王室的死人以前,可是一位活生生的国王啊!不管年头好坏,平均总有二百斤吧!要是他没剩下几斤重,那才稀奇呢!
    士兵乙:那……你肯定他在这儿?
    士兵甲:那你说他在哪儿?我要是一位死去的国王,嘿,要是每年有二十四小时可以还阳,我肯定回来坐在我的宝座上。坐上一整天,追忆以前的大好时光,不去祸害任何人。
    士兵乙:你现在活着,你才这么说。你要是死了,大概也和别的死人一样干坏事。[士兵甲给了士兵乙一个嘴巴]嗬嗬!这还了得!
    士兵甲:这是为你好。你看,我一下子就打死了七个,简直是一群!
    士兵乙:一群死人?
    士兵甲:什么呀!一群苍蝇。哎呀,我满手都是血。[擦手]该死的苍蝇!
    士兵乙:上帝让它们生出来就是死的那该有多好,你看这儿这些死人,一个个全都一声不吭,规规矩矩呆着。苍蝇死了,大概也差不多。
    士兵甲:住嘴!我捉摸呀,说不定这儿还得加上苍蝇的幽灵……
    士兵乙:有可能啊……     
    士兵甲:你想想看!这些小玩艺儿,每天上百万地死去。要是把去年夏天以来死的苍蝇都在城里放出来,有一个活的,就得有三百六十五只死的,围着我们嗡嗡转。呸,那空气都得腻乎乎的,全是苍蝇。到那时,一张嘴就得吃苍蝇,一呼吸就得进苍蝇,一股一股的苍蝇粘乎乎的,钻到我们的气管和肠胃里去……喂,你说,说不定这间屋子有怪味,就是因为这个。     
    士兵乙:唔!象这么大的王宫大殿,有几个死人就能熏臭了。人家说死人有口臭。   
    士兵甲:我告诉你,这些死人还相互吸血呢……   
    士兵乙:我跟你说,有点不对劲,这宝座直响。
    士兵甲:[在宝座正面小心地看了看,抓了抓]明明没有人嘛!所以我说是阿伽门农,我告诉你,是神圣的阿伽门农!他大概坐在这宝座上,身子挺得笔直,象根柱子一样,正瞧着我们。你说除了瞧瞧我们,他那时间可怎么打发呀!
    士兵乙:那咱们最好改改姿势。唉,苍蝇弄得鼻子直痒痒,也只好认了。     
    士兵甲:我倒宁愿呆在哨所里,来上一盘棋,那该多美!在那儿,回来的死鬼是咱们的伙伴,也和咱们一样,是普通一兵。可在这儿,我一想到咱们的先王坐在上边,数着我衣服上缺几颗钮扣,就跟检阅我们似的,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埃癸斯托斯的声音:下去!
    士兵甲:妈妈呀,他还说话!
    士兵乙:[小声地]不对啊,我怎么觉得是埃癸斯托斯国王的声音。
    埃癸斯托斯的声音:蠢东西,给我下去!
    士兵甲:哪儿呢哪儿呢?     
    (士兵甲乙循着声音走去,埃癸斯托斯从宝座后面走出来正和他们打个照面。两士兵愕然,埃作了一个下去的手势,两人逃也似地下去。少顷,朱庇特走到埃癸斯托斯身后。)
    朱:诉说你的愁怨吧,亲爱的国王。
    埃:[吓了一跳]你是谁?
    朱:[紧张,低声]不许喊!
    埃:滚出去,否则我叫卫士痛打你一顿。
    朱:[急了]你认不出我来啦?可是你见过我呀。至少在梦里面。对,我那时模样比现在可怕。[雷鸣电闪,朱庇特现出可怖神情]是这模样?   
    埃:朱庇特!
    朱:这就对啦![又变得笑容可掬]阿耳戈斯的居民们,他们祈祷时看见的我,是这样的吧?[摆一个神像的姿势]哈哈,一位天神能这样了解自己的形象,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啊。[稍停,局促地]不过我长得真是丑陋不堪,他们大概不会很喜欢我。
    埃:他们怕您。
    朱:太妙啦!我要人家喜欢我有什么用!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埃:您要我怎样呢?我按照您的意图干的够多了!
    朱:永远不够。
    埃:我要累死了!
    朱:唉,你不要夸大其辞吧。你身体不错嘛,又肥又胖:上等的王室油脂,黄黄的就象蜡油。你注定还要活上二十年呢。
    埃:还要二十年!
    朱:“还要二十年!”你什么态度?[起念]喂,我说,你不许喊啊。[捏住埃的鼻子。几秒钟后发现埃纹丝不动,忙放手] 别别别,我就是试试,你要是这么死了就太让我伤心啦。
    埃:[缓过来,轻描淡写地]我觉得还好。
    朱:你……你以为我大老远过来找你一次就是玩游戏吗?我是要向你紧急通报一件事![看表]完了,时间不多了,好,我会尽量压缩一些冗长的对白,以保证我们的谈话在五分钟之内。嗯……简明扼要地说:就是一会儿会有两个小朋友要过来杀你。
    埃:厄勒克特拉?
    朱:还有……
    埃:谁?
    朱:俄瑞斯忒斯。
    埃:啊![稍停]那好,这是在劫难逃了,我有什么办法呢?
    朱: “我有什么办法呢?”[改变口气]办法是立即下令逮住一个自称是菲勒勃的异乡人,把他和厄勒克特拉关进地牢--我允许你终身监禁他们。好啦!还等什么?叫卫土啊!
    埃:不。
    朱:为什么?
    埃:我累了。
    朱:又是这句!你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我可是专程来报信来救你的啊!
    埃:为什么?十五年前您给阿伽门农报信了吗?他可是很想活的!     
    朱: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对你比对阿伽门农更亲,你反倒怨气冲天。     
    埃:对我比对阿伽门农更亲?呵呵。您更偏爱俄瑞斯忒斯,而我大概只配当一个杀人凶手吧。十五年前我手执斧头直奔国王浴盆的时候,您肯定在神山之巅舔着嘴唇,心中暗想,罪人的灵魂是多么令人惬意啊。可今天您却拉住俄瑞斯忒斯的胳膊,保护他,不让他犯罪?这不公平。
    朱:多么奇怪的嫉妒啊!放心吧:我谁都不喜欢。坦率地讲,我也犯过罪,因为我创造出的人是会死的。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最多是加速了他们的死亡而已。对了,你知道如果你不杀死阿伽门农,他后来会怎样吗?三个月以后,他就会患中风,死在一位美丽女奴的怀抱之中。可是你的罪行帮了我的忙,我非常感激。
    埃:十五年来我一直在赎罪,这罪行反倒帮了您的忙?真是倒霉透了!
    朱:不懂了吧?赎罪才合我胃口啊!这个……[看表,紧张地]我还是得解释清楚。我很喜欢你的罪行,典型的旧式犯罪:缺乏理智、昏头昏脑,与其说是人祸,不如说更象天灾。你在疯狂和恐惧中乱砍一通,砍完了你又不想承认了。结果呢,死了一个人,却有两万个人一起开始悔恨。你想想我这桩买卖做得多合算!
    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俄瑞斯忒斯是不会懊悔的。
    朱:[看表]你明白得还不晚!这时候他正在头脑冷静稳稳当当地准备杀你,这个温柔的年轻人会象宰小鸡一样将你杀死,然后走开,双手沾满鲜血,良心却不受谴责。这就是我所痛恨的新式犯罪!啧啧,想想就这么个死法……我都替你脸红了。还等什么!快叫卫士吧!
    埃: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叫。这场谋杀让您那么不快,所以它反而叫我高兴。   
    朱:好,埃癸斯托斯,你可以死得很高兴,我看你也打算如此。但是别忘了,你是个国王!
    埃:那又怎样?
    朱:咳,我知道你恨我。但咱俩是亲戚呀。我按照我的形象塑造了你,一个国王就是一位地上的神明,应该像神明一样高贵阴森可怕。别忘了你和我一样,唯一的嗜好就是统治。
    埃:哈哈,天大的笑话,一位天神在和我攀亲戚!好吧,统治!正是为这个我引诱了克吕泰涅斯特拉,正是为这个我杀死了国王。我没有欲望、没有爱情、没有希望地活了这么多年。我竭尽全力把我的形象深深印在每一个臣民的心中,即使他一个人的时候,也要感到我严厉的目光透到他思想深处。可是第一个受害者是谁?是我自己!我俯身于他们心灵的井口,却在井底看见了我自己的形象。它使我感到厌恶,把我吓得目瞪口呆。统治!除了恐惧,别无他物。
    朱:你累了,老弟,我能理解。可是你还会死去,我不会啊。只要这大地上有人类,我就非得在他们面前跳舞不可。十万年了,你以为我看到自己那些并不美丽的神像不感觉头晕目眩吗?但我们不可能有别的嗜好:我……我演的是神啊,而你天生就是要当国王的。埃癸斯托斯,我的得意之作,我的会死的兄弟啊,我命令你不许再抱怨啦,赶快把俄瑞斯忒斯和他姐姐抓起来!
    埃:他们真的那么危险吗?
    朱:问题是俄瑞斯忒斯知道他是自由的,他根本不买我们的账!他呆在阿耳戈斯就像一头癞皮羊呆在羊群里一样,他会把你的整个王国都传染上,毁了你毕生经营的事业!
    埃:那您还等什么,还不叫雷劈死他?
    朱:[沮丧地]第二个问题是:我已经拿他没办法了,因为这是人间的事情。俄瑞斯忒斯知道他是自由的,所以他根本不买我们的账,他根本不买我们的账,因为他知道他是自由的……
    埃:[打断]好吧,我服从您的命令。可是请您不要再说下去了,因为我受不了。晚安!
    朱:咳,抓紧时间吧!
    (朱庇特下。埃癸斯托斯独自一人呆了片刻;厄勒克特拉和俄瑞斯忒斯出现。)
    厄:刺死他!别让他喊出声!
    俄:小声点,不要害怕!
    埃:原来是你。俄瑞斯忒斯?
    俄:是我!
    埃:我不反抗。我愿意你把我杀死。
    俄:[稍停]好。用什么方式无关紧要。我反正要当杀人凶手! [剑击埃癸斯托斯]
    埃:刺得很准。[拚命抓住俄瑞斯忒斯]让我看看你,你真的不懊悔吗?
    俄:懊悔?才不会!我干的是正义的事!
    埃:正义的事,哈哈,这正是朱庇特希望的事。
    俄:正义是人的事,不需要朱庇特来指教我。(埃痛苦地张了张嘴)
    俄:卑鄙无耻的家伙,你还想说什么?
    厄:他是在喊疼……他站不稳了,太可怕了!
    俄:住嘴!不要让他把别的记忆带进坟墓,只要他记住我们的快乐![又刺一剑]
    埃:当心苍蝇,俄瑞斯忒斯,当心苍蝇:事情还没完呢![死去]
    厄:啊!他死了?
    俄:[注视着埃的尸体]走,马上领我到王后的卧室去!
    厄:俄瑞斯忒斯……
    俄:怎么了……
    厄:她再也无法加害我们了……
    俄:厄勒克特拉,我认不出你来了。
    厄:俄瑞斯忒斯,我也认不出你来了。
    俄:那好,我一个人去。[至舞台另一区刺杀克,留下埃的尸体和厄勒克特拉。]
    厄:这个人死了?死了?[稍停。侧耳细听]他。他正在走廊上行走。等他打开第四扇门……打开了吗?打开了吗?啊!
    [厄定住。俄杀母,后跪下,把剑慢慢放下,一黑衣人探头,尖叫,其他人伸头,“嘘——”]
    俄:厄勒克特拉,我自由了,自由象雷一样劈到了我的头上! 昨天,我还在大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成千上万条道路从我脚下飞逝而过,但没有一条路是属于我的。今天,只剩下了一条路,而且天知道它通向哪里,可它却是我的路! 我的路!
    厄:俄瑞斯忒斯,我看不见你啦!我只听到你的声音,可这声音就好象刀子割我一样。难道从今以后天空就总是这么昏暗了么?啊!它们来了! 它们挤到光线和我的眼睛之间。你听!……苍蝇在振动翅膀,就像铁匠铺里风箱的轰鸣!俄瑞斯忒斯,苍蝇把我们包围了,过一会儿就要落在我们身上,我就会感到千百只粘乎乎的苍蝇腿在我身上爬行。啊!我看见了苍蝇的眼睛,成百万只眼睛在盯着我们。
    [苍蝇声起,越来越大声。灯光变化。]
    俄:厄勒克特拉,走,快领我到阿波罗神庙去。明天,我要向我的臣民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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