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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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桃花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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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赖声川等 转贴自:本站原创 点击数:12944 文章录入:青埂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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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太太:我回去看一看就死心了。 江滨柳:这儿没你事儿,你先回去了。 袁老板:不要回去,回去只会惹事。 江太太:我留下来陪陪你嘛! 江滨柳:(对袁老板)你快回去吧! 袁老板:(对江滨柳)我不许你回去。 江滨柳:你快点回去吧! 袁老板:我警告你不要回去。 江滨柳:我命令你快点回去! 袁老板:打死我我也不会走。 江滨柳:你混帐啊,你们都给我走啊你们! 袁老板:我看他妈的谁敢动! 〔导演上,副导演上。 女人上,朝众人洒花。〕 导 演:停-- 袁老板:不要再停了!(痛苦) 导 演:袁老板! 袁老板:我不叫袁老板! 导 演:大导演!你到底还有几场戏要排? 袁老板:我现在是这样的,他要从桃花源回到武陵家里,我就剩这么一场戏了。 老陶:对。 导 演:就一场戏。我们让,你们先排。 护士等为什么是我们让啊? 〔导演下。众人迅速布景。 灯光暗下。〕 第六幕 〔春花家。灯光亮起。风扇吹起花瓣,凄凉,艰苦,凋敝。尿布片儿。〕 春花:天天屎尿布,这是什么日子!一天到晚不着家,这是什么男人!这是 什么家,这根本就不是家!什么什么美丽的田园,什么什么绵延不绝的子孙, 这是什么东西?我看这根本就不是尿布!(接住一块尿布,摔在地上,踩) 压死你,我压死你…… 〔袁老板着破衣烂衫上,手拿酒瓶。〕 袁老板:干什么!不要吵了--不要吹了--(风扇停止)吹,吹,没事儿吹, 整天吹。吹个什么东西--(坐下) 春花:(到袁老板身后)昨晚去哪儿了? 袁老板:手气不好你不要问。 春花:又去鬼混! 袁老板:(打不开酒瓶)你不要管,我有我的办法! 春花:办法?你也不去找个事儿做呀? 袁老板:(起身,放下酒瓶)我?我这个人,我这个长相,我这个样子,我去找 个事儿做?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我有一个伟大的-- 春花:(打袁老板,打断)现在还来这一套! 袁老板:(苦闷)你为什么总是在我最那个的时候就偏偏来一下这个嘛你? 春花:你自个也不想想,当初如果不是你那个的话,现在怎么会这个呢? 袁老板:我哪个什么了?我看还是你什么了,你心里还在想你以前那个! 春花:哦--那个呀!他不是已经那个了吗? 袁老板:他昂了没错,可是他已经那个了你还要对他那个那个那个什么呢? 春花:我那个什么了? 袁老板:你每天在我面前烧的那个什么烂东西呀,烧那么多他用得完吗? 春花:好!(走到后台,抓纸钱,扔)既然那个什么了,那我就把它那个掉好 了。可以了吧?-- 袁老板:没有用,没有用!你没用办法抹掉他在这个屋子里的阴影! 〔老陶持橹上〕 袁老板:我知道,他还在你的心里,那个来,那个去。(老陶在后景走动)我常 常感到他的幽魂,就好像是站在这个屋子里一样,(老陶进屋)在那里晃过 来,晃过去,(老陶走动)晃过来……(转眼见老陶) 老陶:春花。(两人惊惶失色,过前台,躲在一角)我回来了。 春花:你回来干什么呢? 老陶:春花,我回来的目的是想把你一块带走。 袁老板:完了,完了! 老陶:怎么了,袁老板?您也想一块去吗? 袁老板:我就知道他放不过我!(颤抖,跑开) 老陶: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你们两位是误会了吧,以为我……没有,没有。 我想,我应该向你们两位解释一下。好,我就把这话从头说起吧!那年,我 不是到上游去了嘛,然后,缘溪行,就忘路之远近了。 袁老板:(对春花)他已经上了黄泉路了。 老陶:快到水源的时候,我还遇上了一个漩涡。 袁老板:(对春花)他就是在那儿完蛋的! 老陶:这时我发现一个山口,隐隐约约地有光。 袁老板:(对春花)阴曹地府的幽光! 老陶: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把船舍弃了。 袁老板:要舍,要舍,什么都带不走了! 老陶:然后我钻到一个黑黑小小的洞里去, 袁老板:黑,黑! 老陶:挤呀挤呀,出来之后,就豁然开朗。 袁老板:他解脱了! 老陶:原来这里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 男女衣着,悉如外人。 袁老板:(对春花)鬼看见鬼,就跟人看见人一样! 老陶:我和那里的人们,每日歌舞升平,怡然自乐。 袁老板:(对春花)群魔乱舞! 老陶:好美呀! 两人好恐怖啊--(跪下) 老陶:春花--袁老板--(吓得两人连连后退。老陶欲摸两人,两人皆念咒 语) 袁老板:没用啦!(老陶手按两人,两人倒地) 老陶:你们怎么了? 袁老板:(抬头)我们死了。(趴下) 〔音乐起,凄凉〕 袁老板:(与春花突然打、咬老陶)老陶,你没那个? 春花:你没那个?(老陶摇头)那这么多年你都消失到哪儿去了? 老陶:桃花源。 两人花源--桃--花--源!没听说过。 袁老板:(拽起欲倒的老陶)那是个什么地方? 老陶:桃花源是一个……(比划,终于解脱似的)呵,桃花源是一个芳草鲜美, 落英缤纷的好地方。多少男女老幼,多少年来,都在里头没有出来过。 袁老板:他们被关在里面? 老陶:何必让他们出来了? 袁老板:对,他们不该出来。 老陶:他们是因为避乱才进去的。我问他们外面的事儿你们知道吗?他们都不 知道。我问他们说,现在外面是什么年头?他们也不知道。呵,这些人真是, 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袁老板:(对春花)他彻底完了!(对老陶)那么,你跟里面的人一样,嗯? 老陶:对,对,对。啊不!他们的境界要比我高多了。 袁老板:我的天哪!他在里边还算是轻微的。 春花: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老陶:我是经过一番挣扎,和自我检讨之后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袁老板:我尻,还开会呢! 老陶:(走向两人,两人随进退)这些年来,我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像我们所 想象的那样,看起来好像走投无路了,可是,只要换一个观点,就可以立刻 获得一个新的方向。(两人绕到老陶身后)有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 站在什么地方。(后退)这时候,如果用这种方法的话,我觉得比较可以面 对自己。 (两人从布景后绕回) 老陶:袁老板,你觉得怎样? 袁老板:我觉得很累。 老陶:哦,累呀,来,喝点水吧。(走到桌后面,坐下)回家的感觉真特殊啊。 (两人坐下,春花在老陶右首) 袁老板:是不一样,啊。 老陶:袁老板,您是常来我们家--玩儿? 袁老板:玩儿遍了。(春花用杂物砸向袁老板)我是路过。(砸)我是在人生的 旅途上暂时路过。 春花:(起身)路过?那你当老娘这儿是客栈呀? 袁老板:(起身)为什么我每次讲话都顶我嘴,难道你当外人的面就不能给我一 点面子? 春花:什么外人哪? 袁老板:他!(指向老陶,老陶尴尬) 老陶:没关系,两位请坐。真的没关系。(两人坐下)我这次来本来是想把春 花带走的。可是你们两个……没关系,我们还是可以一块去,真的没关系。 不管了,我们就是可以一块儿去嘛!因为那个地方实在是太好了。里面每一 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和平,每一处景像看到眼睛里都像是看到一幅美丽的图 画,每一个声音传到耳朵里都好像是从远方传过来的一种美丽而且动听的音 乐。(孩子哭声) 春花:孩子哭了!(去抱孩子) 老陶:袁老板,这孩子…… 袁老板:春花的! 老陶:哦。 袁老板:(春花抱孩子上)你把孩子抱出来干什么? 春花:孩子哭呀。 袁老板:这孩子真烦呐!你不会给他两巴掌,要不就喂他两口奶。(老陶爬上桌 子看孩子) 春花:可他这样子,不像是要吃奶呀! 袁老板:哎,孩子哭了还有什么?他不是要吃奶,就是要拉屎! 春花:你懂不懂小孩儿? 袁老板:我不懂小孩儿?我从小孩儿长大的,我不懂小孩儿? 春花:你懂个屁! 袁老板:好,我是屁。 春花:本来就是个屁! 袁老板:本来就是个屁。 春花:屁到底! 袁老板:屁到底。我屁到底干什么?--当初我叫你不要生,你偏要生;现在你 们俩把我锁在这里,让我走不了! 春花:谁要是谁的,谁要是谁的?(把孩子抛向空中,却落在老陶怀中。两人 向老陶逼要孩子,却都只说不接)把孩子交给我…… 袁老板:老陶,把孩子交给我!不要伤害无辜的小生命啊!你还算是个人吗?你 怎么搞的,都是你,叫你不要把孩子抱出来,你抱出来,你自己看,后果是 什么!(老陶将孩子放在桌上) 春花:你说是我要把孩子生下来的,是不是?好,我就把孩子摔死掉!(抱孩 子下) 袁老板:我的孩子不准你摔!(跟下。老陶拿酒瓶,却又掀不开盖子。两人争吵, 说要杀了孩子。老陶凄冷地走下桌子,拿起橹,向天呼号) 春花:(画外音)我摔! 袁老板:(画外音)你摔我就踩! 春花:(画外音)我踢! 袁老板:(画外音)你踢我就踹! 〔音乐,忧郁。 老陶下。 老陶复上。〕 老陶:(划船,号子)哎,我的记号呢?我的浮标呢? 〔管理员上。〕 管理员(摇着钥匙)时间到了,收了,收了! 〔暗恋组上。〕 护士:可是我们的戏还没有排完呐! 管理员你们还没有排玩戏关我什么事啊?收了! 副导 演:先生,拜托你,我们已经受了一天的干扰,你再给我们十分钟,让我们 把戏排完好吗? 老陶:就是,再给他们十分钟嘛! 副导演:十分钟,就十分钟。 管理员:十分钟,十分钟!我这辈子不知道等了多少个十分钟了!不行!收了,收了! 〔女人上。〕 女 人:刘子骥!你走不了了!(到管理员面前,把花瓣撒在他身上,直至把他赶下) 江滨柳:抽屉里的信封是给你的。(江太太开抽屉,拿出信封)打这个电话给陈律师,让他 赶快把咱们的房地产,转到你的名字下去。 江太太: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嘛! 江滨柳:这张你不知道。这是我的一张保险单,十五年到期,还差两年。到时候就可以凭这 张单子去领钱。这是我东北老家的地址,里边还有两张飞机票。等我走了以后,你 就可以和孩子把我带回去。 江太太:你现在有病,你说这些干什么嘛!你就是想太多了。我推你走一走。 江滨柳:美茹,你……你先回去把要办的事儿都办了,啊!我一个人在这儿静一静,不要紧。 江太太:你不要太固执了,你就是想小孩子一样。我推你走一走。 江滨柳:美茹,你先回去把要办的事儿办了。我不要人陪我,我一个人在这儿静一静可不可 以呀,我不要人陪我,我一个人在这儿静一静可不可以呀美茹! 〔门帘后,老年云之凡上。护士为她撩开门帘。〕 云之凡:请问,有没有一位江滨柳先生? 护 士:江太太,我陪你去把药钱交了好不好? 〔江太太和护士下。〕 云之凡:我是看到报纸来的。你的身体…… 江滨柳: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在台北…… 云之凡:我也不知道。这围巾…… 江滨柳:这些年,天冷了,我就一直围在身上。 云之凡:你一直住在台北? 江滨柳:民国三十八年年初就来了。我些了很多信到你昆明老家里。都没有消息。 云之凡:三十八年,我重庆的大哥大嫂就决定把我带出来。我们经泰国到河内, 过了两年,到台湾。就住下了。 江滨柳:你什么时候看报纸的? 云之凡:嗯? 江滨柳:你什么时候看的报纸啊? 云之凡:今……登的那天就看到了。 江滨柳:身体还好? 云之凡:还好。 云之凡:去年动了一次手术,没什么,年纪大了。前年都做了外婆了。 江滨柳:我还记得…你留那两条长辫子。 云之凡:结婚第二年就剪了。好久了。 江滨柳:想不到,想不到啊!好大的上海,我们可以在一起。这小小的台北…… 云之凡:(看表)我该回去了。儿子还在外面等我。(起身走) 江滨柳:之凡……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云之凡:(侧脸)我……我写了很多信到上海。好多信。后来,我大哥说,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老了。(转回身)我先生人很好。他真的很好。(江滨柳伸手,两人握手) 我真的要走了。(出门) 〔音乐,周旋。暗恋下。女人上。〕 女 人:那一年,在南阳街,有一棵桃树。桃树上面开花了,刘子骥,每一片都是你的名字,每一片都是你的故事。〔管理员上。〕 管理员:小姐,走了!走了! 女 人:刘子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撒花,管理员下) 〔台上只剩下这个女人。女人旋转着,抬头,仰臂。〕 女 人:刘子骥--刘子骥--刘子骥--啊--啊----------- 〔灯光暗下。灯光亮起,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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