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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悲伤地说我有病       
    你悲伤地说我有病
    [ 作者:鬼子来了    转贴自:转帖于上海话剧艺术中心    点击数:7129    文章录入:floyd

    内容: 你悲伤地说我有病

    场次
    第一幕——谁有病
    第二幕——我有病
    第三幕——病源

    人物
    “我”——什么人都不相信,遭受现实打击、失去理想,自以为是的愤青
    甲——没有工作吃饱混天黑的混子
    乙——从外国留学归来做事目的不纯的小资
    丙——只想着搂钱的公仆
    丁——热情的骂娘派
    玫瑰——“我”以前的女朋友
    局长夫人

    第一幕:谁有病

    (舞台暗。安静之中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骚乱,人们的嘈杂声与急奔的脚步声响起,叫喊声包括“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哎呦,闪开,这孙子手里有刀”等。
    舞台亮。“我”持菜刀从舞台左侧跑入,慌张、打着踉跄跑出舞台右侧。甲、乙、丙和丁各自穿着白大褂追入。追出。舞台右侧响起“哪跑”“告诉你别动啊”和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然后是“给丫按床上”“绑紧了绑紧了”和“你们丫放开我,放开我!”的惨叫。众白大褂推着一辆医院里带轱辘的病床从右侧跑入,跑向舞台中央。这期间“我”被绑在床上不老实地瞎踢腾,嘴里被布塞着,发出呜呜的声音。病床在舞台中央停住,”我”的脚冲观众席,甲、乙在病床左,丙和丁在右,他们一起用手按住“我”。)
    甲:(大声,凶狠)再嚷嚷!
    “我”:呃呃——
    甲:(更大声,更凶狠)再嚷嚷!
    “我”:呃——
    甲:(更更大声,更更凶狠)再嚷嚷!
    (“我”蔫了,“哼”了一声)
    甲:我就不信制不了你。还嚷不嚷?
    (“我”不动)
    甲:不嚷我就把你松开。
    乙:还嚷不嚷?
    (“我”摇了摇头。甲拔去塞在”我”嘴里的破布。其他三个人仍惧危险,死死按着“我”身体。甲甩了甩手,可能刚才抓“我”的时候手指头给戳了。)
    甲:你说你瞎跑什么呀?(掐“我”的脸)
    “我”:呦呦轻点。
    甲:轻点哪行,这可不是我掐你,我是在代表人民掐你。(又掐)
    “我”:你代表得了吗!(丙拧了他腿一把)哎呦!(看丙)你丫跟我玩阴的是不是?
    丙:我代表人民拧你。
    丁:我代表人民按你个酸鼻(儿化音)。
    “我”:我代表人民求你们别打我。
    画外音:你凭什么代表?
    (众人四顾)
    “我”:那——那他们凭什么代表?
    丙:人家招你惹你了,你就拿着菜刀要砍人家?(手刚一松劲,见“我”似要反抗,又使劲按住“我”的腿)我告诉你别动啊!
    (“我”挣扎了两下,没了力气)
    “我”: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又没得逞。
    丁:让你得逞还行,你要是得逞了我们又少了一个代表的对象。你们这部分的人要是多了,我们这部分的人就少了,我们这部分的少了,我们去代表谁?想把我们由布尔什维克变成孟什维克,你居心叵测呀你!
    “我”:我不跟你们说了,你们都是卖国贼。
    乙:滚你的,我们是爱国贼——噢不对,是爱国者,不是贼。(打“我”)都让你搅晕了。
    甲:别避重就轻,说你的问题,为什么要砍人?
    “我”:我不跟你们说——一个丁老头,借我俩弹球,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故意大声)去你妈了蛋,三天就三天!
    乙:嘿,他成心骂人。
    (众人开始折腾”我”,极尽残忍手段之能事,叉眼睛,按酸鼻,掐,拧,用胳膊肘从上到下撞)
    “我”:(投降)我说我说。他偷了我一盆花。
    众:一——盆——花!?那你就要杀了他?
    “我”:他身为中国人,却入美国籍,谁知道他是不是间谍,万一他把花偷回去开发核武器呢,那世界就要面临灾难了,我们第三世界国家好不容易才发展起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毁坏咱们建设起来的物质文明。就算他缺心眼,用这盆花开发不出来新的核武器,但他们可以拿这盆花去开发石油啊,就算他们开发不出来石油,那他们把花还回来的时候往里边埋个炸弹也够戗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旧殖民主义是我们贫穷落后的根源。(激昂)要警惕啊,同志们。你们把我抓起来,就是在帮助汉奸,所以你们全都是卖国贼!告诉你们,格瓦拉卡斯特罗金正日曼德拉那全是我兄弟!
    (众人被说傻,目瞪口呆。一声鼓响,众人回过神来。)
    乙:他——有——病。
    甲:精神病!
    丁:病得还不轻。
    众:赶紧送医院!
    “我”:我没病!(一声吼把其他人都吓住。缓缓地,“我”变得镇静下来,突然向乙)对了,你也在美国留过学吧?
    (乙不语但转而有些紧张起来)
    乙:美国怎么了,和美国有关系的你就要砍?
    “我”:对了!(看丙)你是社会主义的官儿,怎么净帮着这些汉奸哪?
    丙:过俩月我也去美国。(似乎有苦衷)没办法,那边生活条件好。
    丁:(向丙)嫌贫爱富,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乙:(帮丙说话)不能这么说人家。
    丙:对,不能这么说我。
    甲:(向丙)得了,别蒙人,你这号的我见多了,刚才说的那才是心里话,是吧?嘴上说建设社会主义,心里想的却是外国名妓。表里不一说谁呢,就是说你呢。拿咱大使馆被炸那次说吧,你们头天晚上还骂美国人呢,第二天早晨还不就跑到美国使馆门口排队领签证去了。
    丙:(辩诬)孙子才去了呢!(用嘴朝乙一努)他们才这样呢。
    乙:我,我是去读书了!(向丙)你呢,躲在国内贪污腐败。
    丁:(向丙)对,你比他还可恨!
    丙:(向乙)我怎么了!?(向丁)我怎么了!?我在这儿伺候你们这样的主儿,还他妈不如去美国当奴隶呢。哦,比我个儿大的说贪多少就贪多少,大把大把地搂钱,没事酒喝着车坐着小蜜养着,有事跐溜就奔国外了,我们呢,顶多罚点卖煎饼的,咪点自行车税,我还觉得亏呢。我30了,可我盼着当美国人的时间起码30年零10个月,我现在就后悔我爸爸不是美国人,我操谁现在能给我生一大鼻子我叫谁爹。
    “我”:(伸手指天)见利忘义呀!
    (众看”我”,均显得很颓。他们慢慢散开,只留”我”一个人在床上。他们互相看,这看中只有两个字——蔑视。
    片刻后)
    乙:(向丙)有你们这帮人中国好不了。
    甲、丁:你也别说人家。
    丙:对,你也别说我,好歹我没白吃白喝。(话里有话)我不像有的人,就知道吃国家补助。
    (甲用眼瞪丙)
    丙:这样的人!(与甲对视)
    甲:你这是说我呢?
    丙:我哪敢!
    甲:呦,气儿还不小。(往丙这边走,挽袖子)
    (丙惹不起,后退。甲被丁拉住。)
    甲:我今儿非废了丫挺的。
    丁:得了得了。
    (甲甩开丁的手,伸手给了丙一耳光。丙急了,但又怕甲,一边说一边躲在丁身后。)
    丙:我哪说错了?挺大的人不出去工作,就这么让国家养着。
    甲:我不乐意!不乐意工作,管得着吗!
    丙:你一个不乐意,政府就得多养活一个,政府有什么责任养着你们这帮人啊!(一边躲一边说)哦,小时候不好好学习,长大了不好好工作,失业了往家一呆,月月伸手向国家要钱,国家是该你们的还是欠你们的?吃家里的喝家里的,挺大的人不嫌丢脸。游手好闲整天出去惹事——
    甲:你再说!
    丙:我告诉你,你这样过不了几年了,过不了几年——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我打折了他的腿我也不让他给我出去现去!(说得有点激动,啪!他给了甲一耳光。他没想到自己怎么会去打人,惊讶地伸回手,略带恐惧地看着甲。甲也很惊讶,但他没有了刚才的锐气,反而变得安静了。他呼了一口粗气,蹲在地上。乙在一旁冷笑。)
    丁:你笑什么?
    乙:(挑衅)悲哀啊。
    丁:收起你这副嘴脸吧。
    乙:国家指着你们,没戏。
    丁:指着你?
    乙:精英治国,懂吗?(大拇指指自己)精英!(双臂在胸前交叉)
    丁:你就算是精英了?
    (乙轻蔑一笑)
    丙:还不是有奶吃就叫娘的主儿。
    丁:你们这些人,在中国受了那么多年教育,跑到外国去给人家打工,混不下去了就回来,还号称“海龟”,在那边洗盘子刷碗,回来后牛逼哄哄的见人鼻子眼都朝天了。有能耐你别回来啊。别打着归国创业的牌子糊弄自个儿人,谁都知道谁怎么回事。不排除你们队伍里有境界高的,不过也有不少品质败坏的。你要不是还恋着外国,干吗带一大堆外国毛片回来?嘿,这玩意咱也有啊!
    乙:你——(说不出话)
    丁:从国外养一大堆毛病回来,告诉你我们还不欢迎你这号的呢!整天一张嘴就理性就人文关怀就平等就民主的,你瞧瞧马路上就你们不遵守交通规则,就你们坐孕妇专座,就你们天天进洗浴中心,避孕套全让你们丫买走了。
    丙:谁也别说谁。
    “我”:内讧是我们最优秀的品质!
    乙:(冲丁)我是在外边受苦了,我是在那边当孙子了,可我不就是为了在那边当孙子,回来不当孙子吗。你什么都清楚,可除了整天骂娘外能干什么?腐败你管不了,说话也不顶事,连居委会大妈都欺负你。(丁低头蹲下。乙冲甲)你老说找不着事干不赖你,那赖谁呀,您到现在还不会查字典呢吧?天天4两酒,喝完了等下顿,您这样的谁要啊。(乙冲丙)您是真不容易,在官场上混,小的不敢玩大的玩不起,好不容易敢玩了,玩到最后还被别人玩了。您要不是这块料,就别当官。你那点起子,逢年过节人家送你点三角铁就知足了,这官啊,也趁早别当。(丙低头蹲下)
    (片刻后,甲、丁丙和乙站起,同时互相发问:谁也靠不住,那你说,咱这国家今后靠谁?)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解开了绳子。从床上坐起。)靠我!我先剁了那帮美国鬼子去!(跳下床,比划)我一刀一个,什么道琼斯华尔街,什么国家安全局,CIA、NBA的,我见一个砍一个,敢还手我把他们全扒光了升旗杆子上去,我还告诉你们啊,谁也别拦着我,呆会我就打车去,提溜出来美国总统我就骂他,噎也把他噎成小儿痴呆。(在舞台上转悠,来回匆忙地走)车呢,给我找车去!(指远方)嘿,那车给我停那儿,叫你别走你听见没有,嘿,嘿!(用力拍病床)这帮司机怎么这样,平时骂美国人骂得欢着呢,这一到节骨眼上全他妈泄了。(复爬上病床,趴下,嘴里像醉鬼一样含混地说)我今儿也不去了,不去了,我那青龙偃月刀……我磨好了……一刀一个……砍出他们屎来……我……屎。
    甲:瞧这点出息。
    丙:病人!
    乙:可悲!
    丁:别说他,我们何尝不是病人。
    (众人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我”突然惊醒,下床。与其他人站成一排。以下语言要注意节奏和硬度。)
    “我”:
        我恨我出生的年代
        我恨我成不了英雄
        最好天塌下来
        最好敌人把我抓起来
        我希望大乱
        我渴望打仗
        我没什么别的本事可我身体还硬朗
        我成天骂人
        没什么看得惯的事
        我觉得我和别人全不一样可又不能允许别人比我强
            我爱我的祖国
            我爱社会主义
            这和我爸爸有很大关系
            我爷爷打过仗
            我爸爸站过岗
            我讨厌拜金主义可又不愿意自个儿穷得叮当乱响
            鲁迅的书咱常读
            辣椒咱也常吃
            可我觉得良心这玩意越来越派不上用场
            有人上不起学我要操心
            有人挨警察打我要操心
            有人偷税漏税我要操心
            有人打我同胞我要操心
            有人乱写乱画我要操心
            有人浑水摸鱼我要操心
            有人老婆跑了我要操心
            有人娶俩老婆我也要操心
            不正之风我要操心
            贪污受贿我要操心
            霸权主义我要操心
            金钱外交我要操心
            我没操不着的心
            只有生不完的气
            我腻歪跳舞我腻歪西餐腻歪晚礼服腻歪玫瑰花
            我只祈祷,祈祷祈祷,只祈祷一把冲锋枪
            把所有苍蝇全都突突光
    众:突突光,冲锋枪!
    “我”:
        我的泪水可以化作翅膀
        我的雄心永远充满力量
        我的眼睛里也许有尘土
        但,不要忧伤
        把霞光披在身上
        一切不公正我都要反抗
        我是天上的星星
        (激动)不,我就是太阳!
    众:太阳!(望天寻找)
    “我”:(走向甲)
        你应该惭愧
        因为你没有作为
        你虚度光阴
        你分不清错对
        你只会吃饭
        你只会喝水
        你没有文化
        你是混子(将混子推倒,众人惊骇)
        (走向丙)
        你应该忏悔
        你应该谢罪
        身为公仆
        你却担不起责任
        你把不该拿的拿了
        不该花的花了
        不该得到的你全都得到了
        惟独良心被你仍掉了(将丙推到,众人惊骇)
        (走向乙)
        你说别人没有觉悟
        你不了解别人的痛苦
        你只读懂了书本
        以为我们一定要走别人的路
        打从有革命那天起
        你们就摇摆不定
        你们是中产阶级
        你们只关心自己(将乙推倒。走向丁。)
    丁:(惊恐)你——
    “我”:
        你和我一样
        都喜欢骂娘
        其实爹和娘
        都已经死在路上
        咱们牛逼的就是这张嘴
        有用的就是这两条腿
        我还有个背
        可以拿来捶捶
        你一遇上事就像飞毛腿
        只知道后退,要不就张张嘴
    丁:我——
    “我”:阳痿!
    (去推丁,丁不待他推自己倒。)
    甲:(向“我”)旧军人所拥有的莫名其妙的愤怒
    乙:(向“我”)一部分知识分子的自以为是
    丙:(向“我”)可笑的正义感
    甲乙丙:(向“我”)你以为你是谁?
    丁:你才是阳——(见“我”怒视自己,没敢说出来)
    (舞台暗,一束白光打在“我”身上。“我”很惆怅,亦表现得很有责任感,走到台前)
    “我”:(屈原问天般)世界上还有谁是头脑清醒的!谁?!谁?!谁?——水牛儿(一声)水牛儿,你先出犄角后出头哎,你爹你妈,给你买了香肠肉,你要不吃就被别人抢跑喽!(大笑)我们全都是躲在壳子里暗怀鬼胎的水牛儿!世界上还有谁是头脑清醒的!(喃喃)看来只剩下搞话剧了。
    (舞台暗。光圈打到说唱人身上。以下词选自崔建歌曲《混子》。说唱人可或歌或念,但要注意吐字清楚)
    说唱人:
    吃不着铁饭碗像咱家的老头子
    也不想处处要人照顾象现在的孩子
    我们没吃过什么苦也没享过什么福
    所以有人说我们是没有教养的一代混子

    真要是吃点苦我准会哭鼻子
    下海挣点钱儿又他妈不会装孙子
    说起严肃的话来总是结巴兜圈子
    可干起正经的事来却总要先考虑面子

    除了眼前的事我还能干点什么
    除了吃喝拉撒睡我还能想点什么
    嘿,若要问我下一代会是个什么样子
    那我就不客气地跟你说,我管得了多么吗

    多挣点钱儿 多挣点钱儿
    钱儿要是挣多了事情自然就会变了
    可是哪儿有个够 可是哪儿有个够
    不知不觉挣钱挣晕了把什么都忘了

    别跟我谈正经的 别跟我深沉了
    如今有钱比有文化机会多多了
    谁说生活真难 那谁就真够笨的
    其实动点脑子绕点弯子不把事情都就办了

    我自己骂我行 但别人可不成
    我再怎么没文化也总比那混子强
    别看不起我 就怕别人看不起我
    因为我内心深处藏有伟大的人格

    我想相信自己 我又想成全自己
    可是最难受滋味的就是犹犹豫豫
    嘿,来点痛快的,别总磨磨唧唧
    可如今最痛快的说法就是‘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反正不愁吃 我也反正不愁穿
    反正实在没地儿住就和我父母一起住
    白天出门忙活 晚上出门转悠
    碰见熟人打招呼‘怎么样’‘咳 凑合’

    第二幕:我有病

    第一场

    (临近舞台右侧有一棵杨树。现在是夏天,但是这棵杨树却没有长出树叶。
    “我”上)
    “我”:(嘴里反复嘟囔“我一无所求,只站在林边树后”)站在树后干什么,干什么?这个该死的泰戈尔为什么不说明白?(苦恼,扔书,拣起撕)
    (”我”反复踱步,嘴里嘟囔“干什么?”他走到树前,踹树,问:“干什么?”打树。蹲下,又站起。拣起一小块土疙瘩扔出去。画外女声:谁呀,怎么这么缺德呀!”我”窃笑,拣起一颗烂白菜扔出去,画外响起男人骂街声。“我”拣起一个塑料袋,吹起,用力拍,“砰!”,画外响起孩子哭声,“我”忍不住笑出声。”我”拿起一块板砖扔出,画外男声“啊!砸死我了!”)
    “我”:(笑。突然变脸)爸!(跑下)

    第二场

    (丁上)
    丁:没有人知道他藏在树后边干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以前好象并不是这样,他不爱读诗,甚至瞧不起诗人,他不喜欢愤怒,因为他压根就不关心什么国家大事,他不会胡作非为——
    (甲上)
    甲:只有我才胡作非为。他连玫瑰花都不认识——
    (乙上)
    乙:因为只有我才懂得浪漫。
    (丙上)
    丙:他以前和我一样不爱读书,但他现在却对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如饥似渴。
    丁:莎士比亚
    乙:易卜生
    甲:席勒
    丙:歌德
    丁:惠特曼
    乙:波德莱尔
    甲:巴尔扎克
    丙:海明威
    丁:卡夫卡
    乙:契诃夫
    甲:司汤达
    丙:孙悟空(说完后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捂嘴,众人看他。)
    丁:他想在文学中寻找什么?
    乙:恐怕他什么也找不到。
    丙:当什么不好偏要当文学青年。
    甲:傻逼。
    丁:他说他的心四分五裂。
    丙:他说这世界变样了。
    乙:他说他想自我毁灭。
    甲:他说所有动物都应该去做结扎手术。
    丁:听着朋友们,他目前意识混乱,他以为所有一切都充满迷团,他不信任任何人。
    丙:包括我们?
    丁:是的,包括我们,(指台下观众)也包括你们。所以我们要帮他——
    丙:可他不信任我们。
    乙:帮他什么?帮他不要去自我毁灭?
    丁:帮他的心,不要再四分五裂。
    丙:帮他把世界翻转过来吗?我们根本做不到。
    甲:帮他给动物做结扎手术吗?
    丁:(踱步)怎么帮他,这的确是个问题。但人不该沉沦,不该有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我们要让他知道这世界是美好的,人活着不是为了去死,而是为了更幸福的活着。
    众:人活着不是为了去死,而是为了更幸福的活着。
    丁:好吧,让我们一起努力,先找到他的病源。我一无所求,只站在林边树后,(指树)就在这树下,一定发生过什么。
    (舞台暗)

    第三场

    (舞台暗,只有一束蓝光打在树上,表示是过去发生的事情。树边坐着“我”的女朋友玫瑰。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显然已经喝完了一瓶水。她似乎有点迫不及待,脸上有怨气。
    “我”上。快步上台,显然是知道自己迟到了。我走到玫瑰身后,朗诵“我一无所求,只站在林边树后。我一无所求,只站在林边树后。”见玫瑰不理,赶紧到玫瑰身前,蹲下)
    “我”:玫瑰,对不起,你不会怪我吧?
    玫瑰:(冷淡)不会。我已经慢慢适应你的节奏了。
    “我”:(高兴)等我说完我来晚的原因,你就会原谅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迟到吗,我在学习英语,你不是总说我不爱学习吗,你不是说你喜欢听那种中英文混杂的语言吗,SO,我开始努力学习英语了,我想过不了两个月,我就像刚从外国回来的人了。
    玫瑰:(冷淡)噢,那你学了什么?
    “我”:我刚学会了一个单词“C——U——P,CUP”当罩杯讲。
    (玫瑰有些忍受不了,她捏着塑料瓶子)
    “我”:怎么,我说错了吗?
    玫瑰:(冷淡)没有。
    “我”: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玫瑰:我没有。
    “我”:你有。
    玫瑰:我没有。
    “我”:你看你,你明明在——
    玫瑰:(站起,大声地)我没有!(复坐下)
    (“我”被惊呆了,小心翼翼地坐在玫瑰身旁)
    “我”:我一无——
    玫瑰:你一无所求,你也一无所有。有时我想,一个男人,总要有些追求吧,你看你,从来就没见你说过有什么理想。
    “我”:(嬉皮笑脸)你不是说你喜欢我那样吗?
    玫瑰:那是以前。
    “我”:(站起)以前?
    玫瑰:以前我以为穷困也可以终身厮守,我以为爱情永远也不会被改变,我以为月亮天天都会出现,我以为肮脏的金钱一点也不圣洁。
    “我”:(站起)但是现在——
    玫瑰: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那么我呢?
    玫瑰:你也要变——你要有钱,你要努力让我过上让别人羡慕的生活。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是的,我承认我现在虚荣了,但虚荣和拮据比起来,我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前者。所以——所以我要你有理想。
    “我”:为了你而有理想?
    玫瑰:是的,为了我。
    “我”:谁说我没有理想,我有!
    玫瑰:是,你的理想就是能天天吃上烤肉。
    “我”:不,我的理想就是今后我俩都能天天吃上烤肉。
    玫瑰:请你不要再这么玩世不恭了,你以为你在戏弄生活吗,其实是生活在戏弄你。
    (玫瑰将塑料瓶捏得很响。“我”看着她无语。)
    玫瑰:(失望地)对不起,我想走了。
    “我”:那——
    玫瑰: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将塑料瓶扔在树下,欲走)
    “我”:玫瑰!(拉玫瑰,被玫瑰甩开)玫瑰!我的理想就是你!
    (玫瑰头也没回,下)
    (“我”走向台中央,蓝色光圈跟着)
    “我”:(失落)你们谁失去过心爱的人吗?你们也像我一样悲伤吗?你们谁失去过心爱的人吗?你们也像我一样悲伤吗?你们谁失去过心爱的人吗?你们也像我一样悲伤吗?玫瑰!我的理想就是你!

    第四场

    (蓝色光圈打到树下,玫瑰在树下坐着。玫瑰的衣着可以有些变化,表示这是多日后的一次相见。“我”看见玫瑰,急跑过去。)
    “我”:玫瑰!
    玫瑰:约我来干嘛?不是说过不要再见了吗?
    “我”:(匆忙地,想将话语一下子倾诉出来)玫瑰,你知道吗,我最近看了很多诗集和名著,你不是喜欢诗歌吗,你还喜欢哲学,我也看了很多哲学的书,费尔巴哈,黑格尔,尼采,马克思——我还读了圣经,读了论语,读了荷马诗史和浮士德,我把《红楼梦》从头到尾背了一遍,我还——
    玫瑰:(冷淡)不要再见面了。
    (沉默)
    “我”:我现在给你背一遍一百单八将的绰号吧。
    玫瑰:我说不要再见面了。
    (沉默)
    “我”:最近老变天,注意点你的腰。
    玫瑰:嗯。
    (沉默)
    玫瑰:我已经搬去和他一起了,他对我挺好的。
    “我”:他?是那个你说过的人吗,那个秃顶?
    (玫瑰没说话,默认)
    “我”:可他有老婆的呀。
    玫瑰:他说他会离婚。
    “我”:不要相信这种人的鬼话。
    玫瑰:他说一定会跟我结婚。
    “我”:(嚷)我也说过!
        玫瑰:(嚷)他说可以养我,你可以吗!?我再也不想靠幻想过日子了,那些幻想虽然色彩斑斓,可在现实面前像个肥皂泡那样容易破碎。他可以每天哄着我,把我供起来,他每天夜里都喜欢听我的倾诉,他愿意低声为我唱我最喜欢听的歌曲。他才不喜欢那些街头烟熏火燎的烤肉和冰冷的啤酒,他喜欢浪漫的有红蜡烛的西餐。你知道吗,我以前都是迁就你,我根本就不爱吃什么烤肉!他喜欢音乐,他喜欢雕塑,他喜欢一切美好的艺术。而你呢,只有你才会说吃炒田螺是一种伟大的行为艺术!他有才华,懂诗歌,所有语言在他嘴里迸发出来,都是悦耳的旋律。他知道拜伦,他知道雪莱,他知道埃斯库罗斯,他还知道法国的拿大仑——
    “我”:是拿破仑吧。我最近看了一本书,书上说拿破仑是吃砒霜死的,砒霜的主要成分是——
    玫瑰:(大声)好了!你现在才想起来努力,可是太晚了。我跟你在一起只有梦想,然而你却始终让我不知道这些梦想何时才能实现。
    “我”:(大声)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我的梦想就是把你娶回家,我想做你的丈夫,让你怀孕,生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这就是我的梦想!
    (舞台全暗。光束重新打到我“身”上。“我”有些恍惚。蓝色光圈跟着。“我”走到舞台中央后,跪倒。)
    “我”:我的理想就是你,我的梦想就是和你一起生活。难道我错了吗?你知不知道我和你通完电话后有多么兴奋,你知不知道我所有的忧郁都是因为你不开心。我没办法为你摘下天上的月亮,但如果你给我一杯毒酒,我会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舞台渐亮,甲、乙、丙、丁上。他们走到“我”身后,保持有一定距离,停下,默默地看“我”)
    “我”:难道我错了吗?我渴望你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我渴望能把头靠在你的膝盖上呆一会,我渴望为你做一天的饭,渴望你吻一下我的脸,难道我错了吗?我没有什么知识但我愿意去学,我一身的毛病但我愿意去改,你说我挣不来钱我愿意去挣,我愿意找2个工作不睡觉地去干,我愿意为你去卖血,我愿意为你毁灭我自己,难道我错了吗?(垂头,恸哭,突然,站起身)
    “我”:(愤怒)孙子你虽然有几个臭钱,可你没有一点良心,你读书只是为了欺骗一些无知的女孩子,用你的谈吐和手腕去满足别人的虚荣。你可耻!你用钱买来美国的文凭,德国的汽车,用意大利的皮大衣来包装你,你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比别人高贵,其实你身体里的血比任何人都低贱。你可耻!
    (丁上前拉“我”)
    丁:算了,去我那儿看球赛吧。
    (众人劝:走吧走吧,别往心里去)
    甲:走吧看球去,今天晚上是巴西对法国,决赛。
    “我”:(自语)法国?齐达内?秃顶!(突然想起什么,开始在舞台上寻找,找到一把菜刀)
    众:干什么呀这是,哎,你别乱来啊。
    (“我”做了一个劈的动作,然后在舞台上压腿)
    “我”:(自语,愤怒)齐达内!我今儿把你丫砍成罗纳尔多!
    (众人上去拦住“我”,甲乘机抢下菜刀,众人将“我”压在身下。混乱之后,众人起身,“我”趴在舞台上。舞台暗,一束蓝光照在“我”身上。“我”用全身力向外伸展出两条胳膊。)
    “我”:我渴望你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我渴望能把头靠在你的膝盖上呆一会,我渴望为你做一天的饭,渴望你吻一下我的脸,难道我错了吗?我没有什么知识但我愿意去学,我一身的毛病但我愿意去改,你说我挣不来钱我愿意去挣,我愿意找2个工作不睡觉地去干,我愿意为你去卖血,我愿意为你毁灭我自己,难道我错了吗?(此段重复该有别于先前,比之先前更绝望)
    (舞台全暗。光圈打到说唱人身上。)
    说唱人:
        我曾经以为我很坚强
        可是大风折断了我的翅膀
        我曾经以为我很善良
        可是你却用尖刀把我刺伤
        我曾经以为我很有理想
    可是世界并不是我想的这个样
    我以为我是糖
    我以为我是枪
    我以为我是铁
    我以为我是钢
    你改变了我的模样
    你改变了我的心肠
    你的手离开了我的手
    你让我看谁都像是条狼
    怎么才能让你回到我身旁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独自凄凉
    请把我放在床上
    吃掉我
    让我做你的绵羊

    第三幕:病源

    第一场

    (甲从左上,手里拿着张纸)
        甲:(念纸上的文字)
            啊,亲爱的人
            我是羊腿,你是玫瑰
            你是芳香的,但你的刺
            却划破了我的腿
            不如把我烤了吧
            用你的身体当柴火
            那黑黑的碳啊,
            就是你的红颜色
            玫瑰呀玫瑰
        我不会拿你去换羊腿——
        什么狗屁诗!(扔掉)
    (乙从右上,在看一本杂志,边看边露出欢喜的神色。甲凑过去)
    甲:看什么哪?
        乙:诗,你不懂。(不由自主地念,陶醉地遐想)那黑黑的碳啊,就是你的红颜色,
    玫瑰呀玫瑰——
    甲:(与乙一起)我不会拿你去换羊腿。
    乙:(欢喜)你也懂诗?
    甲:这也叫诗,整个一厕所文学,我不认识字儿的时候写的都比它强。
    乙:(略带轻蔑)嘁,吹牛,你根本不懂。
    甲:不信?不信我给你念一首。
    乙:你真地写过诗?
    甲:(操山东快书的腔调)
        正月里来正月七
        王家的小妞去赶集
        路上碰见个当兵的(读DI四声)
        这当兵的不是个好东西
        拉拉扯扯进了高粱地
        这高粱地深,这高粱地密
        当兵的一把把小妞搂怀里——
    乙:打住!你这叫诗吗,你叫这黄色懂吗,黄色!
    甲:是,是黄,但念出来的不一定真黄,憋在肚子里的才更坏呢。
    乙:你,你什么意思你。你含沙射影!
    甲:我没含沙射影,我是直截了当的说呢。我就是说你!
    乙:哎哎哎我提醒你,诽谤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甲:得了,要负也是你先负。
    乙:你这话什么意思?
    甲:什么意思?你从国外回来的时候都带什么了?
    乙:带什么,知识,学问,修养。
    甲:还有毛片!
    乙:(心虚)你——
    甲:带没带?
    乙:我——
    甲:带没带?
    乙:(犹豫)是——带了,但那又怎么了,我在国外买的,反正过关的时候没给逮着,(挑衅)你揭发我去呀,为这事警察也不能搜我家去,就是搜着了,我就说拣的,拣回来还没看呢,怎么着吧,拣东西总不犯罪吧。
    甲:拣毛片是不犯罪呀,可借给别人传播着看可就犯罪了。
    乙:你——你把话说清楚。
    甲:嘿嘿,那天我去赵大嫂家了。
    乙:(惊骇)赵大嫂!(转移话题)好啊你去偷东西,我要揭——
    (以下对话节奏要加快,甲的每一句话都是步步紧逼)
    甲:我在他家里发现一盘毛片!
    乙:毛片!
    甲:那是你的!
    乙:我的!
    甲:就是你从国外带回来的那一套,封面女郎肩膀上有颗黑痣的,是上集!
    乙: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甲:我去你家偷黄色画报时见过!
    乙:好啊,你还去过我家。
    甲:不错,是去过你家,我还去过王大妈和刘爷爷家。
    乙:王大妈!刘爷爷!
    甲:王大妈家那盘是中集刘爷爷家那盘是下集!
    乙:啊!(停顿。抱头蹲下,颓丧)被你发现了。
    甲:你安的好心啊。你去国外就是接受这种教育去了吗?刘爷爷都半身不遂了你还借这个给他看,你真狠毒啊!
    乙:(站起)你能好到哪去,你是个贼!
    甲:我就是贼!
    乙:(来了气)你游手好闲你鼠目寸光你无所作为你不思进取你干等着国家救济。你一身的臭毛病,你简直有病!
    甲:你才有病!
    乙:你有病!
    甲:我有也是心理上的,而你是生理上的!
    乙:(身体一震。痛楚,抱头蹲下)怎么这你也知道。
    甲:嘿嘿,我连你的病历都偷出来了。(笑)
    (丁和丙上)
    丁:你们在这干嘛,我让你们去找病源找到了没有?
    乙:(下意识)找到了。
    丙:什么?
    乙:毛片。(说完后意识到失言,站起,又苦脸蹲下)
    丁:什么乱七八糟的。
    丙:难道他女朋友离他而去,不是病源所在吗?
    丁:我觉得不是。
    丙:我觉得是。
    丁:用用你的脑子,不要整天除了搂钱以外就不想别的。你没看到他得的是一种社会疾病吗,导致这种病的细菌决不仅仅是失恋。
    甲:那还能有什么?生理上的?(故意看乙,乙听到这话后痛苦地低下头)
    丁:是心理上的。每个人身上都有社会疾病的病菌,这病菌深植在内心。他的激愤,他女朋友的虚荣,(指乙)你的狡猾,(向甲)你的无聊,(指丙)你的贪婪,一切的一切,全都存在于内心。所以,我们一定要帮他找到病源,帮助他的同时,就是帮助我们自己。快去找!
    (甲丙要散去)
    丁:等等!(甲丙回)找一找他认识玫瑰之前的理想,也许有帮助。快去找!
    (甲丙喊着“快去找”下。)
    丁:(向蹲在地上的乙)你怎么还不去?
    乙:(低声)这就去。(刚转身,又转回来握住丁的手)你认识好一点的大夫吗?
    丁:不认识,怎么?
    乙:我想先去看看我的病。
    丁:(安慰)你那病没事,安上根假的就行了。
    乙:噢。(突然)你怎么知道我的病?
    丁:上礼拜有人把你的病历贴在墙上了,我研究了研究。
    乙:啊!(张大嘴,惊坐在地)
    丁:快去找病源吧。
    (舞台暗)

    第二场 

    (“我”坐在舞台中央。一阵砰砰的声音,可以表现为心跳,也可以表现为钟表的节奏)
    “我”:什么,疾病?简直是开玩笑。我健康得很,我只不过可能是陷入了某种激情,导致头脑不那么清醒,所有身陷激情的人,看上去都像个疯子或者傻子。歌德说过:“被人误解,正是我们这种人的命运。”我有那么多的力量蛰伏在我心中,全部未被使用,正在发霉,而我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隐藏起来。因为我周围的人都不怀好意,他们像田鼠一样整日觊觎着它们不该得到的东西,他们对我充满嫉妒,因为他们所缺少的,偏偏我却具备。我相信我生来就是不平凡的,我的命运与哈姆雷特完全不一样。(站起)我毫不自私而且心甘情愿地为他人活着,尽管我不知道“他”是谁,而你,你却告诉我抽象地活着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你让我用双脚走路,而不是依靠那一股股内心涌起的情绪。我陷入了迷惑的旋涡,这和我自小听到的学到的看到的想到的完全不同。(失落地坐下)
    画外音:你还可以回忆起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我”:(打起精神)是的,那些虽然过去了20几年,但我现在想起来,就好象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画外音:说,为什么不完成作业?
    “我”:(此时已进入回忆之中。站起回答)我妈妈病了。(坐下)
    画外音:为什么让你抄5遍课文你只抄了一遍?
    “我”:(站起)我妈妈病了。(坐下)
    画外音:家长会你家长为什么没来?
    “我”:(站起)我妈妈病了。(坐下)
    画外音:你为什么摸王小丽的胸口,掀李小红的裙子?
    “我”:(站起)我——我想看看她们发育了没有。(从回忆中出来,向画外音发问)我说你能不能问点别的,还有好多光彩的事呢。
    画外音:好孩子,你的画得了市里的二等奖,咱们班的所有学生里你最给老师争气。
    “我”:(重入回忆中)谢谢老师,其实我还可以画得更好,要不是那天我有点发烧,要是那天路上堵车,要不是那天我拉肚子,我得第一没问题呢!
    画外音:好孩子,你这回考了个全班第二,要继续努力喔,要是下次考全班第一,我就向学校申请保送你。
    “我”:老师啊——你就是我的妈妈!
    画外音:好孩子,告诉老师,你以后的理想是什么?是科学家吗?
    “我”:不是。
    画外音:是艺术家吗?
    “我”:不是。
    画外音:是宇航员吗?
    “我”:不是。
    画外音:是文学家吗?
    “我”:不是。
    画外音:那就是那个最最崇高的职业——老师喽。
    “我”:也不是。
    画外音:那是什么?
    “我”:我要像我爸爸那样当一名军人,我要上老山去打仗,老师你知道吗,那帮越南鬼子吃的大米都是以前咱们援助给他们的呢。
    画外音:没出息——哦,不,老师的意思是你的理想也很崇高。
    “我”:是的,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个英雄。
    (舞台暗)

    第三场


    (甲乙丙从舞台左侧上,此时他们的身份是交警。他们走到台中央,站成一排。蓝色光束照着他们。他们做着机械的同样的动作指挥交通。比划了几下后嘴里开始振振有辞,语言不用雷同,譬如“停车”“赶紧的”“面不面啊你,练车回家练去”“往哪儿开哪”等)
    甲:听说局长夫人一会儿要走这条马路。
    乙:走?她出门还能没车?
    甲:估计今儿是没车,要么就是车坏了,要么她今儿心情好,想在街上溜达溜达,要么就不是她溜达,是她要牵着狗出来溜达溜达。谁知道呢?总之我们把路上交通管好了就行。要不他给局长扎咱们一针,可够咱们戗。
    丙:真能给咱们找事。
    甲:别说废话了,盯仔细点啊。
    乙丙:好嘞!
    (继续胡乱指挥)
    乙:那三轮边儿,别压黄线!
    甲:卖西瓜那个,过来!(比划)留下俩走人!
    丙:嘿嘿嘿,我就看你起劲,你丫把那马赶快点,没听见后边汽车按喇叭呢吗!
    画外声:那不是马。
    丙:(抬头找)谁呀,谁呀这是,我还不知道那不是马,是骡子!
    画外声:是蠢驴。
    丙:我知道是蠢驴。嘿,你骂谁呢!(抬头找)
    甲:那大公共把车门给关好了,夹着个屁股在外边展览呀!
    丙:赶驴的你快点,再快点,哎,谁让你去那边儿了,回来,你给我回来,那不是你走的地儿!这帮草民,连道儿都不会走。
    乙:他们不会走也好,都按规矩走道,还要咱们干嘛?
    (舞台外发出驴叫的声音)
    (丁跑上)
    丁:(慌张)不好了!那边有头驴惊了!
    甲:慌张什么,我看你比驴还惊!(向远处看)哎呦,那是谁被驴撞着了?!
    乙丙:是局长夫人!
    甲:快,快去叫救护车!
    (甲乙丙丁跑下。灯光打向舞台右侧。局长夫人正躺在一棵树下。“我”上)
    “我”:您这是怎么了?
    (舞台外驴叫)
    “我”:怎么,您被驴踢到了?您快醒醒,醒一醒。(向周围)快!你们快帮着叫救护车!(站起)我说你们就别围观了,都让开点让打开点,哎,(做推攘状)这小孩你怎么往我鞋上撒尿啊。(看别人没注意自己,在另一条裤腿上蹭自己的鞋)
    (局长夫人醒,偷看了“我”一眼,淫荡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见“我” 看她,赶紧装作痛苦状)
    “我”:您怎么样了?
    局长夫人:(有气无力)我——我——
    (“我”把耳朵凑过去)
    局长夫人:我一无所求,只站在林边树后——
    “我”:什么?(凑得更近)
    局长夫人:我——(突然抓住“我”)快给我做人工呼吸!
    (用力扳过“我” 的头,凶狠地吻。“我”想挣扎而不能,拼命抬起头,像游泳运动员那样换气,无奈又被局长夫人将头按下。反复几次。最后“我”被吻瘫。局长夫人得意地站起,用手抹了抹嘴。狂笑。)
    (救护车响。甲乙丙丁上。见到局长夫人后打立正。)
    甲:局长夫人对不起!
    乙丙丁:对不起!
    甲:让您受惊了,这是我们的错!
    乙丙丁:我们的错!
    局长夫人:怎么这么讲话!我不过是被撞了一下,怎么成受精了!你们侮辱我,我要找你们领导!(分别冲甲乙丙丁)告诉我你的警号!告诉我你的警号!告诉我你的警号!告诉我你的警号!
    甲:(连忙辩解)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乙丙丁:不是那个意思!
    局长夫人:哼!
    甲:(转移话题,指“我”)那边那个是谁!
    局长夫人:多亏了他救我一命,他可真是个英雄呢。(抹嘴,狂笑)
    (救护车响。舞台暗)
    画外“我”声:他们宣布我是英雄了,但我却有点紧张,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来维护这两个字。我从小以为,只有经过流血牺牲,坐过老虎凳喝过辣椒水经受住美人计的人才能担此重任,谁知道当这两个字加到我身上时,我猝不及防被击倒了。很多文学家做诗做赋来歌颂我,我的事迹也被编成了歌剧舞剧话剧音乐剧在各地区上演,还有些好事者把我和驴或雕或塑摆在街头供人景仰,另外还有一些人给我改了名字,什么查尔斯、盖茨、路易十六、伊凡、山本、奔腾,总之我代表一切英雄。我得到了很多锦旗和牌匾,上边写满了我不认识的字。路上的人见到我都对我说:牛逼!

    第四场

    (我慌张地从舞台左侧跑入,甲乙丙丁在后追。甲乙丙丁此时的角色是崇拜者,他们追到“我”后纷纷上前要求签字、照相,并强行吻“我”,“我”陪着笑脸应付。片刻后甲乙丙下。丁凑过来)
    丁:叔叔叔叔,我可崇拜你了,你敢和驴子搏斗,你是我心中的英雄。
    “我”:(诧异)小朋友,你多大了?
    丁:36了,叔叔。
    “我”:我才28。
    丁:但我依然崇拜你,虽然我知道我是在盲目崇拜。
    “我”:弱智!(踹)
    (丁哭。下)
    “我”:这样的英雄生活我已经过了两个月了,我觉得烦。我被他们这些人捧起来后才知道,原来我根本不是什么英雄,我根本不配。我小时候的愿望是死在敌人的刺刀下,或者托着炸药包与敌人们同归于尽,谁知道到头来竟然和驴子扯上了关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现在就盼着打仗,这样我才能圆了我的英雄梦。我恨我自己无所作为,更恨这些没有思想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英雄”这两个字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我做梦都是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惊醒过来,他们的热情足以让我崩溃,而我内心对自己的质疑则更加强了对自己的羞辱。我在公众面前做什么都要小心谨慎,为了自己的形象,我必须得穿着袜子上街,可我是习惯了赤脚的呀。我见到的全都是别人,惟独找不到自己了。
    (局长夫人上)
    局长夫人:嗨!
    “我”:(惊骇)啊!(欲跑,但被局长夫人堵住去路)
    局长夫人:你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我”:你,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局长夫人:我的这里(指胸口)疼了。
    “我”:昨天不是刚给你做完人工呼吸吗。
    局长夫人:可是今天又疼了。
    “我”:我求你,
    局长夫人:不行。
     “我”: (露出悲痛的表情)求你。
    局长夫人:不行。
    (“我”表情更加悲痛)
    局长夫人:今天再做两次,啊,就两次。
    “我”:两次!上上个礼拜就说是最后一次了!
    局长夫人:告诉你你别来劲啊!(紧逼)信不信我让你丢掉饭碗,信不信我让你名誉扫地,信不信我把你送你大牢,信不信我告你强奸!(大声)强奸啊,强奸!
    “我”:(急忙)我信!(痛苦)我答应!
    局长夫人:(温柔地)这就对了嘛,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你要是顺着我,今后你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络绸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身边还有我这么一个人疼你。(狂笑)
    (舞台渐暗,光圈打在“我”痛苦的脸上,时间可长些。然后舞台突然全暗,局长夫人说着“来嘛来嘛”,“我”的嘴里发出“呜呜”的被什么堵住和“不行,不是说好只做人工呼吸的吗,这个绝对不行!”的声音。一记清脆的耳光声,舞台亮。局长夫人正骑在我“腰”上,她一只手捂着脸)
    局长夫人:(凶狠的)你敢打我!(站起)不识抬举的东西!我饶不了你!(下)

    第五场

    (光圈打在“我”身上。“我”半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似乎背上有重物又把“我”压下。舞台外响起皮鞭声,“我”随着皮鞭声显露出痛苦的表情,并不时闪躲。“我”惊恐地在舞台上爬来爬去,可似乎总有一股力量将“我”驱赶,使我从南爬到北,又从东爬到西。)
    (甲上。蔑视地看着“我”。下)
    (乙上。把我踢倒。下)
    (丙上)
    丙: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英雄。(下)
    (丁上)
    丁:(与上一场叫我叔叔的那个丁要盼若两人)孙子!
    (“我”抬起头,被丁打了一巴掌。丁下)
    (“我”的精神被打垮,向远方望去,幻觉中见到玫瑰。此时另打一束光到玫瑰脸上。玫瑰出现在舞台另一侧,面无表情)
    “我”:玫瑰!是你吗?你不会像他们那样以为我是坏人吧?我跟你说,这段时间以来我简直生活在天堂,一切都是那么绚丽,那么浮华,那么高人一等,可就在刚才,我从天堂跌了下来,我的灵魂摔得七零八落,我找不到家了。
    (玫瑰慢慢走过“我”身边,不看我,仍面无表情,)
    “我”:我的理想把我抛弃了。你能体会这种感受吗?把你对我的爱再一次赐给我吧,不要让我觉得我一无所有。请你不要走,听我说,请你不要走,只求你听我说完一句话。请你不要走,不要走!
    (玫瑰下。“我”追上去用手拉,却什么也没触摸到。舞台暗,光束打向说唱人)
    说唱人:
            太阳融化了我的翅膀
            沙漠还在燃烧
            世界被瘴气笼罩
            再也找不到家的方向
            我悄悄地趴在地上
            熔岩在身边流淌
            它要吞噬我的身体
            它要搅拌我的思想

            天空露出了一线曙光
            看,我还在飘荡
            这时我变成了白骨
            飘向我向往的天堂
            不要吞噬我的身体
            不要搅拌我的思想

    第六场

    (甲乙丙丁上)
    乙:不对不对,理想破灭绝对不会令他不正常的。一个人实现不了理想,还可以找别的办法。
    甲:这话怎么讲。
    乙:比如说吧,一个导演,理想就是拍部片子得奖吧?可他天生就脑积水,没那个本事,哎,可是人家一改拍主旋律,嘿,一准儿拿一大堆证书回来。所以呀,他这病跟理想关系不大。
    甲:(思索)嗯,有道理。(问乙)那你说他是因为什么得的病?(乙没回答)
    丙:我觉得还是爱情。
    乙:(向丙)那更不会。世界上多少人都是因为失恋而成为大文豪的呀,数不胜数。失恋只会成为上进的动力。
    丙:那还有好多选择跳河上吊的呢。
    乙:那不是傻逼吗。你是傻逼吗?
    丙:不是。
    乙:所以,多失恋有好处。我就建议现在年轻人多谈恋爱,多谈恋爱就能多失恋,失恋就有动力,有动力就上进,上进就有人追求,有人追求就又能谈恋爱,谈完了又失恋,然后就更上进。循环往复,无穷尽也。(自得)这就是生活的意义。
    丁:得了吧,谬论。幸亏你没当老师去,要不然你教出的学生个个都是小流氓。
    乙:(不服气)那你说,他这病是因为什么?
    (众看丁)
    丁:我也不知道。
    甲:那这病咱还给他治不治了?
    丁:治!
    众:怎么治?
    丁:解剖!
    (众穿起白大褂)
    丁:把他推上来!
    (局长夫人推病床上。推至舞台中央,“我”的脚冲观众席,甲、乙在病床左,丙和丁在右)
    局长夫人:注意点啊,别拉了不该拉的地儿,我可还有用呢。(说完飞了一个眼,下。众呕吐)
    (甲拿起一把小手术刀递给丁)
    丁:治这病得用大家伙,换大的。
    (乙递过一把斧子)
    丙:从哪开刀?
    丁:肚子。
    (丁一斧砍下。甲乙丙捂肚子并叫出声:“哎呦,疼!”像斧子砍在自己身上一样,反复几次。舞台暗,灯光分别打向甲乙丙,甲乙丙有的蹲在地上,有的弯腰捂肚子走向观众。以下表现三个人心声的话要同时说出,互不相干,语气注意强弱,直到说完后倒在舞台上为止。)
    甲:我就不出去找工作,我就不信社会主义国家还能让我饿死。我怎么就没个有钱的爹妈,我真想含着个金钥匙从我妈肚子里出来,我怎么就这么苦命啊我,谁给我钱我给谁当儿子,反正我他妈不愿意累死。我就这么整天晃着我还晃定了。
    乙:我承认我自卑,我和那些比我强的人站一块就觉得矮人一等。我那些穷讲究的毛病其实都是装的。我瞧不起那些穷光蛋,我想巴结那些有钱的人可他们还不理我。呸!你们以为自己是谁?等我从国外回来,等我回来的时候,我把你们这些混蛋一个个地全踩在脚底下,我让你们叫我爷爷,我往你们脸上一把一把的扔钞票,砸死你们算!我不骑你们脖子上不算完!
    丙:我承认我错了,可我不贪点不拿点行吗。别人都在搂,我干什么要独善其身。以前我胆子小点,现在我也豁出去了,逮着算我倒霉,逮不着爱谁谁。给谁干不是干,给谁干也不如他妈给自己干。早知道这么辛苦我当初当哪门子官?我为了你还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大家,别扯淡了这年头谁还不是为了自己?
    (三人说完自己的话先后倒在舞台上,每人倒下时配一声丧钟。给甲乙丙的灯光灭,舞台渐亮)
    丁:(把斧子扔在一旁)好了,总算是解剖完了,这肠子肚子的,晾着吧。哎,我说——(回头找甲乙丙,发现三人躺在地上。丁打了一个响指,甲乙丙三人爬起。)
    丁:嘿!这里边东西还不少呢。
    (甲乙丙三人惊起,跑过去)
    (甲从“我”肚子里拿出一张纸条:念:情侣拥吻时头部都是向右转)
    (乙从“我”肚子里拿出一张纸条:念: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丙从“我”肚子里拿出一张纸条:念:狗的嗅觉至少比人类要灵敏300倍)
    (丁从“我”肚子里拿出一张纸条:念:为什么我们的祖先不用蜘蛛丝,而是养蚕取丝呢?)
    甲:他肚子里这都是什么呀?
    (甲从“我”肚子里拿出一张纸条:念:娥眉是女性的眉毛,青黛娥眉便是把眉毛剃掉,再用青黑色的颜料来绘画眉毛)
    (乙从“我”肚子里拿出一张纸条:念:雌螳螂交配后要吃掉自己的丈夫)
    (丙从“我”肚子里拿出一张纸条:念:《圣经》中所出现的1300个犹太人及其祖先,没有一个重名的)
    (丁从“我”肚子里抓出一样东西,念:贪婪)
    丁:这个东西不能扔,留着。
    (甲从“我”肚子里抓出一样东西,念:欲望)
    丁:留着。
    (乙从“我”肚子里抓出一样东西,念:虚荣)
    丁:留着。
    (丙从“我”肚子里抓出一样东西,念:狡诈)
    丁:留着。
    (丁从“我”肚子里抓出一样东西,念:童真)
    丁:留着。
    (甲从“我”肚子里抓出一样东西,念:乐趣)
    丁:留着。
    (乙从“我”肚子里抓出一样东西,念:畏惧)
    丁:留着。
    (丙从“我”肚子里抓出一样东西,念:羞愧)
    丁:留着。
    (丁从“我”肚子里抓出一样东西,念:尊严)
    丁:留着。
    (甲从“我”肚子里抓出一样东西,念:良知)
    甲:这玩意还要吗?
    乙:扔了扔了,一点用没有。
    (丁在“我”肚子里四处寻找)
    丁:(自言自语)好象少了什么东西。
    众问:什么?
    丁:信仰
       (静场)
        画外音:给他一大哄哦!
    众:哦吼哦吼!
    画外音:给他一小笑哦!
    众:咦哈哈哈哈。一个丁老头,借我俩弹球,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去你妈了蛋,三天就三天;三天是期限,过期我不干,我要去美国,不吃方便面,你别说我傻,也别说我谗,有钱就是爹,有钱就发电,发电能干嘛,发电煮鸡蛋,煮完我不吃,留着炒米饭;米饭米饭,你是坏蛋,你让我没理想,你让我没信仰;你就是丁老头,借我俩弹球,我说三天还你说四天还,去你妈了蛋!去你妈了蛋!
    (“我”从病床上跳下,玫瑰和局长夫人上,走向观众)
    “我”: 病的确是存在的
    丁:但是我们没找出来,又好象找出来了
    甲:别说我们搞暗喻
    乙:别说我们搞反讽
    丙:我们这台话剧,你觉得它是荒诞的它就是荒诞的
    丁:你觉得它是真实的它就是真实的
    甲:你说它是香的它就是香的
    乙:你说它是臭的它就是臭的
    玫瑰:你说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局长夫人:你看到了什么它就是什么
    “我:我们不想和谁达成共识
    甲:也不企图引导你去思考什么
        众:总之,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得了什么病。
       (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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