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晋国宫中大殿。殿堂高大雄伟，富丽堂皇；彩带玉器，装饰一新。晋景公高居堂上，香案在前，侍女持扇分立两侧。案台之下，文武众臣，侍立左右，彬彬有礼。殿内明烛高悬，虽已夜深，却仍犹若白昼。

第一场
[晋景公，谷阝克，侍臣甲、乙，文武众臣。
[晋景公忧于战事，坐立不安，起身来回在案前徘徊。大殿之上静若寒蝉，鸦雀无声。
晋景公 （着急地）大军压境，众卿何以不语？难道就无一人想到应敌之策？
侍臣甲 （出列）臣以为齐楚联军进犯我国是蓄谋已久，我军不敌实属正常。
晋景公 初始之时，我军溃败的确情有可原；而如今，齐楚联军连克我十多城池，难道还属正常？（待臣甲无言以对，入列）
待臣乙 （出列）微臣以为，齐楚乃中原两大强国，此次出兵来犯，我朝切不可轻敌。
晋景公 （喜）爱卿是否已有良策在心？
待臣乙 （稍停）微臣正在思考，尚无良策。
晋景公 （失望地）你未有良策，为何又言？（待臣乙入列）
[大殿再次恢复宁静。晋景公又开始徘徊。
谷阝克 （出列）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晋景公 （笑以对）谷阝爱卿有话请讲。
谷阝克 齐楚与我国素有怨仇，景公三年，晋楚战于必阝，晋败。景公十一年，晋鲁卫联军与齐战于鞍，齐败。除此之外，晋与齐楚大战虽少，小战却很频繁。于是，晋无形中便成了齐楚的共同敌人，齐楚也就有了联兵一处的可能。（稍停）微臣以为，齐楚此次合兵，决心坚定，如不得足好处，绝然不会轻易撤军。
晋景公 爱卿此话何解？
谷阝克 臣冒昧恳请主公向齐楚联军提出议和。
晋景公 议和？（稍停）我晋国兵强马壮，中原列国，莫强于我，难道要我屈服于齐楚？
谷阝克 齐楚若单独与我国争霸，晋国当然能赢。然而如今齐楚合兵一处，若硬战，胜负则难分矣。（稍停）最对我军不利的是，此刻齐楚连克我数城，士气高涨；而我军士气却很低靡，惧战者众多。若两军对垒，我军胜算甚少。
晋景公 （点头）爱卿所言有理。
谷阝克 我国此次求和，实数权宜之计，等及齐楚分兵两处，我国可联宋吴从中将两者联系切断，然后各个消灭。
晋景公 （大喜）谷阝爱卿所言极是。（对众臣）诸位卿家还有何高策？（稍停）哪位卿家对谷阝爱卿议和之策仍有异议？
屠岸贾 我有异议！
[屠岸贾、战奴上。

第二场
[前场人物，再加上屠岸贾，战奴。
[晋景公见屠岸贾前来，甚为欢喜，忙走出高案前去迎接。
晋景公 久盼屠爱卿不至，正不知如何定夺。请问屠爱卿有何异议？
屠岸贾 臣以为议和之策切切不可。晋国乃堂堂大国，地大疆广，人丁繁盛，岂可向小邦屈漆？
晋景公 我亦是如此以为。然而谷阝爱卿担心晋国之兵难敌联军。
屠岸贾 此虑甚是荒谬。景公十一年，鞍之战，齐军大败，元气已伤；而楚国虽于景公三年败我军。然自景公十六年晋吴联盟之后，吴军屡次扰楚，楚军已疲乏，此次齐楚伐晋，实乃弱师，不以为惧。
谷阝克 齐楚联军倘是弱师，又何以连破我十数城池？
屠岸贾 此乃守城将士之无能也。
谷阝克 即便如此，联军现已军威大振，我军实难抵挡。
屠岸贾 此话更谬。齐楚联军连破我城，已是人疲马乏，而我大军坐阵后方，尚无大战，试问如此以逸待劳，有何不可？
晋景公 （喜）屠爱卿此番言语甚是高妙，我赞同之。（走回高案）
谷阝克 主公，万万不可呀！此次晋军与齐楚之战，定然全力以赴，即使侥幸获胜，我军亦已损伤惨重，而若此时西方秦国乘虚来犯，我国定不然再阻呀！
晋景公 （一团迷糊）这……？谷阝爱卿所言亦听似有理。
屠岸贾 （怒视谷阝克）谷阝克，你为何三番两次挫我军心，伤我士气？你为何执意议和，投贼卖国？你屡塞圣听，是何居心？
谷阝克 我，我，……我之所言皆是为晋国着想。
屠岸贾 为晋国着想？（喝斥）我看为联军着想才是！我早已见你对主存有二心，怎奈无机揭穿，现齐楚联军连破我城，必是有你此内应。
谷阝克 （激动地）你血口喷人。
屠岸贾 我并未血口喷人！（向晋景公）他谷阝克叛国之实由来已久！不知公主是否还记得晋楚必阝之战？此战晋军大败，智罃被俘，先索殳败走狄，而唯他谷阝克之军丝毫未受伤害。此中因由难道就不让人怀疑？
晋景公 （疑虑地）此乃谷阝克事有防备，才免遭敌人偷袭。
谷阝克 （跪地，泣）主公圣明！
屠岸贾 非也。臣以为此乃谷阝克通敌所致。（稍停）谷阝克私通敌国，卖主求荣，实乃欺君之臣。臣恳请圣主立斩谋逆之臣谷阝克。
谷阝克 （伏地痛哭）臣冤枉呀！
晋景公 （难以决断）这，这……
屠岸贾 主公，谷阝克叛国之罪已明，如若不立除此贼，国家亡矣！
谷阝克 （叩击地板，声声入耳）主公，谷阝克之心，天地可昭呀！……
晋景公 (稍停) 谷阝克虽有异心，但念其谷阝氏对晋有功，暂且饶过他吧?
屠岸贾 (上前一步)不可!如存此贼，国将不国，主公应当权衡利弊，三思而后行呀!( 晋景公背过身去)(稍停)我主仁爱，实乃万民之福。但谷阝克罪大恶极，死罪能免，活罪难饶 。谷阝克之父谷阝缺曾被贬庶民，臣恳请圣主重新将谷阝克贬为庶民，以谏来者。
晋景公 (稍停)(无奈地挥挥手)就依爱卿所言。
谷阝克 主公，臣冤枉呀! 主公，谷阝克之心，天地可鉴呀! ……
[谷阝克被侍卫带下。
[一败军之将率数兵士狼狈而上。赵武随后上。

第三场
[晋文公，屠岸贾，赵武，败军将士，战奴，廷臣若干。
败军之将 （跪）禀主公，（晋景公转身视之）白日联军城外骂战，末将不堪其辱，出城迎敌，结果大败。（稍停）小将侥幸逃离虎口之后，不敢殆慢，星夜兼程前来伏罪，望圣主早早备战以防不测。
晋景公 敌军至此还有几里？
败军之将 六十来里。
晋景公 （惊慌失色）六十来里？
败军之将 敌军长驱直入，明日午时即可到达。
晋景公 明日午时？（踉跄）（稍停）你等为何不顶住！
败军之将 （磕于地）小将无能，请公主恕罪。
屠岸贾 (上前斥责)生为将士，不能为主分忧，有何颜面再言恕罪!来人，将此数人推出去斩了！
赵 武 且慢!（走至前）干爹，败军之将，丢城弃甲，确实该死；但姑念此数人，忠于圣主，星夜来报，就免之一死吧。
屠岸贾 我儿心地善良，乃不知军法在上，不能违抗。
赵 武 此战敌强我弱，败下阵来亦是在所难免，理不应由此数人承担全责。
[屠岸贾欲言，晋景公却已先言。
晋景公 也罢。就拉下去重打八十军棍吧。（挥手）
[侍卫押败军将士走。
屠岸贾 （突然）慢！
[侍卫站住。屠岸贾上前。视败军将士。突然抽剑尽杀之。晋景公，赵武众廷臣皆惊。
屠岸贾 （丢剑于地，返而跪于公前）军法不正，臣之过；正军则法违主命，亦臣之过。臣请圣主降罪。
晋景公 （稍停，上前扶屠）爱卿为我正国法，我岂能怪卿。（尴尬）我赦其罪，实乃为成全小帅仁慈之心。（视赵武）
屠岸贾 （走至赵武前）成儿，你处世未深，切记为政勿妇人之人。国之纲法，不可擅改；军之律例，不可轻变。倘若国无恒法，军无常律，何以统朝臣，令三军？
赵 武 孩儿谨记教诲。
[程婴上。

第四场
[前场人物，再加上程婴。
程 婴 （跪于地）老臣程婴叩见圣主。
晋景公 （扶）老先生快快请起。（急切地）老先生素来聪颖过人，此次齐楚联军进犯，不知你有何高见？
程 婴 老臣不才，不敢令圣主如此抬爱。联军进犯之事，老臣已有所耳闻，老臣以为，如今之计，唯有一策可用。
晋景公 （近不及待）何策？
程 婴 战！
屠岸贾 （喜）巧也，老夫亦是如此以为。
[程婴暗笑。
晋景公 听先生亦如此以为，我放心矣。（笑对屠岸贾）屠爱卿，实不相瞒，方才我不杀谷阝克，纯属担心爱卿思虑不周，留条后路，以备将来由此贼人前去议和。（大笑）现听先生亦是此言，我放心矣！
屠岸贾 如此说来，臣现在可以诛杀谷阝氏了？
晋景公 杀！杀！杀！谷阝氏叛君卖国，当满门抄斩！
屠岸贾 遵命！（向侍卫）传景公令，谷阝氏一家，不忠不孝，欺君枉上，杀无赦！
[程婴听到此言，一个趔趄，幸有赵武相扶才未跌倒。程婴看着赵武，不禁老泪盈眶，他未曾想到二十年后又会见到这同样一幕发生。
赵 武 （莫名其妙）爹爹，你怎么了？你不舒服？你何以如此看着孩儿？
程 婴 （醒过神来，拭去老泪）为父无恙。为父刚刚只是偶有头晕。
晋景公 老先生年事已高，当注意休养才是。
程 婴 谢主公关心，老臣无碍，（稍停）国家战事危急，我们继续讨论应敌之策吧。
晋景公 老先生以国事为重，我甚为感动，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屠岸贾 （急不可耐）既知是战，何需妙计？臣愿率三军与齐楚决一死战。
程 婴 元帅骁勇善战无人不知，但此役不比以往任何一役，此次齐楚联兵一处，将士众多，我军并无多大优势。若想大获全胜，还得依赖战术。
屠岸贾 既然如此，先生有何战术可用？
程 婴 战术其实非常简单，只是要委屈元帅一时。
屠岸贾 此话怎讲？
程 婴 程婴以为，此次齐楚联军连克我十余城，定然已心生骄意。元帅若能先带数千兵马迎战，而后诈败，敌军必然上当，穷追元帅不舍，是时，我城内大军出动，分路围攻，必获全胜。
晋景公 （击掌而庆）妙！妙！此计甚妙！
屠岸贾 此计的确高妙，臣愿孤军应战。
赵 武 （上前）干爹，你年事已高，此计又十分凶险，孩儿愿代父出征。
[程婴大惊。
屠岸贾 成儿，此战干爹既知凶险，又何以舍得让我儿代为出征？
程 婴 （暗自庆幸）勃儿，你干爹这也是为你着想，你就休要再让干爹为难了。
屠岸贾 成儿，此次为父虽不让你作先锋，但亦有重要任务交与你。（稍停）干爹请主公封你为三军统帅，命你率大军围歼联军，你可愿意？
赵 武 孩儿愿意。孩儿愿领大军歼灭敌人，营救干爹。
晋景公 （大笑）我晋国有你父子，可保你平安矣！（伸懒腰）时候已晚，我休息去也，万事皆由屠爱卿定夺。
[晋景公率群臣下。

第五场
[屠岸贾，赵武，战奴，程婴。
屠岸贾 （向赵武）成儿，此次是你初次出征，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赵 武 干爹亦需小心。
屠岸贾 此次出征对你意义重大，你初作统帅，当身先士卒，好好锻炼。
赵 武 孩儿定然勇驰沙场，奋力杀敌。
屠岸贾 （满意地点头）战功要立，但亦要保存性命。我赐与你的神胃，你当穿上。另外，为父还有一件东西要赠于你。
赵 武 何物孩儿都不能再收，干爹当自己留着备用。
屠岸贾 我儿休要推辞。（向战奴）你过来。从现在起，屠成便是你的新主人，若新主人有危，你当全力保护，以至牺牲自己。
战 奴 战奴听令。（走至赵武身后）
赵 武 干爹，战奴已跟你二十多年，为你挡枪阻剑，立功不少，我不能收，你更需要他。
屠岸贾 傻孩儿，干爹老矣，生命对我已不再重要。而你则不同，你正值青春勃发之年，生命岂能有失？（微笑）再说，你若有个闪失，我的宝贝女儿又将由谁照顾？
程 婴 （自言自语地）你先回来再说吧。
屠岸贾 （未听清）什么？
程 婴 （大声地）我说回来之后就安排两人成亲。
[屠岸贾、赵武皆乐。

——幕落

第四幕

[次日正午。晋国城门之内，旌旗飞舞，战马嘶鸣，兵士们个个列队整齐，整装待发。程婴坐于华盖之下，面向城门，神情严肃。赵武身穿神胃，英武超群，在程婴面前来回踱步，琴子紧皱眉头，望着赵武心急如焚。战奴在楼梯上远望。

第一场
[程婴，赵武，琴子，战奴，兵士若干。
[琴子走向赵武，挡住其脚步，用祈盼的眼神望着他。赵武明白其意，转身走向程婴。
赵 武 爹爹，干爹已经出发半个多时辰，大军应该是时候出发了，请允许孩儿领兵前往。
程 婴 （摇头）时机尚未成熟。
赵 武 （急切地）爹爹，孩儿以为时机已经成熟。经孩儿观察，由城门往外数十里，天空飞沙走石，尘烟滚滚，如若孩儿没有料错，恶战定然已经开始。
程 婴 （摇头）时机尚需等待。
[程婴一直坚持，赵武无可奈何，与琴子相视一眼后，又开始了徘徊。过了片刻，愁云满面的琴子又挡住赵武，赵武无奈，再次走向程婴。
赵 武 爹爹，如若再不出兵，我怕贻误了战机。
程 婴 勃儿休慌，此战非同一般，如若不把握好时机，恐怕会功溃一溃。
赵 武 那么时机何时才能算是成熟？
程 婴 待到成熟之时自然成熟。
赵 武 （稍停）我怕干爹陷入重围不能脱身。
程 婴 这点我儿大可放心，你干爹英武过人，定能化险为夷。我儿暂且耐心等待。（琴子摇头）（对琴子）琴子勿忧。再等片刻，等到你爹爹诱敌深入之后，我们再发兵不迟。
赵 武 （走近琴子）琴子别急，爹爹自有分寸。
[战奴从城楼匆匆而下。
战 奴 （对程婴）程先生，远方杀声已近，我以为出兵时机已到。
[程婴不理睬。
战 奴 程先生，万万不能再犹豫了，若是再不出兵，元帅之命不保矣！
[程婴仍不理睬。
战 奴 （哀求地）程先生——！
程 婴 （怒而站起）闭嘴！出不出兵乃军国三大事，何时轮到你下人插嘴？下人有下人的本分，你若是再言语，我把你推出去斩了。
战 奴 （横眉以对）我看你久久不发兵是存心陷害元帅，你想制元帅于死地，你图谋不轨！
程 婴 住口！
战 奴 你若再不发兵，我入宫面主，告你欺君枉上。
程 婴 你敢！
战 奴 我为何不敢！
程 婴 （气得发抖）把他拿下！（众兵士齐上，制服战奴）押下去！
战 奴 我要入宫面主！我要告你欺君！……
[众兵士押战奴下。

第二场
[前场人物，只少了战奴和数兵士。
赵 武 爹爹，战奴一时救主心切，顶撞了爹爹，但其言甚对，若再不出兵，干爹性命恐将不保呀！
[琴子上前跪于地，眼泪夺眶而出。
程 婴 休要再言，我自会定夺！
赵 武 爹爹！（跪）
[程婴转身不理。
赵 武 爹爹，干爹对孩子恩重如山，孩儿不能见死不救。（磕头）恕孩儿不孝，爹爹不允，孩儿斗胆抗命出兵去了。
程 婴 （转过身，气得浑身发颤）你敢！
赵 武 孩儿乃三军统领，没有人能制止我。（起身。欲发兵）
[城楼之上一兵士下。
兵 士 报元帅，前方出现小队人马，看似屠元帅一行。
[众人皆意外，抬头探视。
[屠岸贾狼狈上。

第三场
[前场人物，再加上屠岸贾及其随从。
[屠岸贾魂飞魄散地逃进城门，见全军将士严阵以待，不禁怒发冲冠。
屠岸贾 （视赵武）为何迟迟不肯出兵？
赵 武 （无奈地）我，我，……。
程 婴 是我不让出兵。
屠岸贾 （意外地）你为何不让出兵？
程 婴 （大笑）此乃我辛辛苦苦经营的计谋。
屠岸贾 何意？
程 婴 何意？你真是愚蠢之极。我费尽口舌才说服齐楚伐晋，又费尽口舌才说服你孤军直入，试问我既如此，又为何要出兵救你？
赵 武 爹爹，孩儿听不懂你的话。
[程婴不理赵武。
屠岸贾 你为何联合齐楚加害于我？
程 婴 我为何加害于你？（大笑）我为何加害于你？（突然，“通”一声跪于地，向天大哭）赵氏之魂呀，我程婴终于能够为你们报仇啦！……（稍停）（站起身，怒视屠岸贾，进逼）
屠岸贾 （步步后退）你，你，你……你是……？
程 婴 不错！我就是赵家托孤之人！我才是真正将赵氏遗孤偷出宫者！
屠岸贾 那他，（指赵武）他，他……？
程 婴 亦不错。（抓住赵武）他就是赵氏孤儿。
[赵武被两位爹爹的对话搅得糊里糊涂，不知所云。突然，屠岸贾也大笑起来。
程 婴 你为何大笑？
屠岸贾 我笑我被黑布蒙着眼睛蒙了二十年。
程 婴 可惜你揭开黑布之日就是你命断之时。（向众兵士）将屠岸贾及其手下一干人等通通拿下。
[众兵士一涌而上，屠岸贾大笑着束手就擒。琴子见此，一脸惊慌，忙上前拉住程婴乞饶。然而无论琴子哭得多么可怜，程婴都心如磐石地撇之不理。赵武不忍，只好将琴子揽于怀中抱将下来。
[众兵士将屠岸贾缚在事先准备好的刑柱上。
赵 武 爹爹，干爹平日待我们不薄，你为何如此待他？
程 婴 住口！（怒视赵武）我不是你爹爹，他也不是你干爹！（稍停）跪下！
赵 武 （一头雾水）爹爹，你之所言，孩儿全然不懂。
程 婴 （置之不理）跪下！
赵 武 爹爹？
程 婴 跪下！
[赵武无奈。跪下。
程 婴 你听清楚了，你既不叫程勃，也不叫屠成，你乃姓赵名武，小名唤作赵氏孤儿，（赵武不理解地抬头望着程婴）你祖父是晋国正卿赵盾。你父亲官拜都尉，乃晋国驸马赵朔。眼前被缚之人乃是你不共戴天的灭族仇人。
赵 武 爹爹所言令孩儿十分糊涂。孩儿何时成了赵家之后？眼前之人分明是我干爹，又何时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程 婴 你片刻便会明白。我问你，昨夜我与你讲的故事，你是否还能记得？
赵 武 孩儿岂敢忘掉？爹爹要孩儿由此故事理解忠奸之别。
程 婴 如此便好。那我再问你，你最后所言尚能记得？
赵 武 当然记得。孩儿追问爹爹文者之后是否尚在人间。如若尚在人间孩儿欲责问他为何不报大仇。（怒貌）
程 婴 如此说来，你深恨武者？
赵 武 岂止深恨，简直恨之入骨！
程 婴 （紧追其后）如若让你撞见此人？
赵 武 （反应迅速）我必怒而杀之！
程 婴 （更快）好！那我告诉你此武者便是他！（手指屠岸贾）
[赵武顺其指望去，突然惊瘫在地。
赵 武 （往后退缩，摇头）不，不，……不会是他，不会，不会……
程 婴 会！会！会！武者就是屠岸贾。文者就是你祖父赵盾。屠岸贾见你祖你受宠于圣主，遂想出恶犬之计加害于他，结果令你赵家满门三百口悉尽被杀。
赵 武 （精神痛苦不堪，不敢面对事实）不会，不会，干爹忠君仁爱，绝对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程 婴 孩子，你切勿再执迷不悟呀！我忍辱负重二十年，为的就是教你成人，让你有朝一日重掌三军，拿住贼臣。你万万不可被贼人迷惑呀！（改变凄婉的口吻，语气变的急促强硬，有点神经质）快！快！拿起剑！杀了此贼！（往赵武手中塞剑）来！杀了此贼！杀了此贼！快！杀了他为赵氏报仇！快！
[在程婴的撑扶之下，赵武勉强站起身，但全身显的软弱无力。这时，一直在旁边泪流满面的琴子走了过来，她拉着程婴奋力摇头，她想说这不是真的。然而被复仇占据了整个心的程婴又如何容得下旁人干预他的行动，他一甩手，琴子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赵武仍然痴儿似的
呆站着，眼里什么也没有看见。琴子忍痛重新站了起来。她走向赵武。她拼命地摇着头求他。赵武手中之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稍停）突然赵武爆发了，他奋力将程婴，琴子推倒，抱着头大吼一声：“不——！”他走近屠岸贾，抓住其衣襟。
赵 武 （痛苦地）说这不是真的！说！说不是真的！（屠岸贾被揪得喘不过气来）说啊！你说啊！说这不是真的！……（松开手，跪于地，恸哭）
[稍停，赵武瞬间又收住了眼泪。他起身急步走向站起的程婴。
[娇弱的琴子泪人般地爬向屠岸贾。经赵武一推，她已无力再站起了。
赵 武 （抓住程婴的肩，低声哀求）你说，你说你是在说谎。（苦笑）你是在开玩笑对不对？肯定是在开玩笑!对，你在逗孩儿玩。……
程 婴 （怒而挣脱赵武。击耳光）你这个不孝之徒！（打）不孝之徒！（打）我打！（打）我打醒你！（打）我让你不报仇！（打）我让你认贼作父。（打）我让你黑白不分。我……（举其手，终于不忍再打）
赵 武 （跪地。哭）爹——！你杀了孩儿吧。他对孩儿有养育大恩，孩儿真的不忍杀他。孩儿自小受其怜爱。他授孩儿武艺，视孩儿若已出，孩儿不能杀他呀！他赐孩儿宝甲战奴，成全孩儿与琴子，孩儿若杀了他岂不成了忤逆不孝之人？孩儿不想受万人唾骂呀！
程 婴 （平和地）勃儿之心，爹爹知道，为父也不忍我儿如此痛苦。可你若不杀此贼，你又怎么对得起你祖父，你赵家三百口亡魂？你又怎么对得起为救你而牺牲的英雄豪杰？（稍停）你母亲生产你不久，屠岸贾便得知了消息，他为了斩草除根，派战奴前往杀你。幸而这时有下将军韩厥相助，为父才将你带出了宫门，然而就在我们离开不久，你母亲便自缢身亡了，而韩
将军也惨死在恶人剑下。（稍停）我背着你逃出宫后，屠贼却惨无人道地下了一道告示，晋国之内凡半岁以下，一月以上的新添小厮都要被拘进将府由屠贼斩杀。（赵武色变）我背着你心惊胆颤地无处藏身，就生怕你突然哭叫起来。正在无路可走之时，我突然想起吕吕太平庄的公孙析臼，因为公孙先生与你祖你私交甚厚，我便投奔了他。公孙先生住在朝中官居中大夫，因不满屠岸贾专权才退宫还田。至太平庄后，老宰辅得知赵氏孤儿尚在人间，甚为高兴，他忠诚义胆，立刻就决定了营救于你。后来，经过多番的思量，我终于想得了一计。此些时候我壮年得子，于是我便对老宰辅说，你带我儿去屠府告密，就言此儿乃是赵家之后，程婴带他来投奔于你，而你因不敢欺骗元帅才特来献上孤儿。
赵 武 （痛苦不堪，不忍再听）爹爹，你不要再讲了！我是害死你儿！是我害死你儿！
程 婴 不！你必须听！害死我儿的不是你，（激动）是他，是他屠岸贾！（稍停）我说出此言之后，老宰辅道，不，我不能去，去的人应该是你。我说，老宰辅年事已高，我不能再害你受苦。老宰辅驳道，正是因为我年纪已高，我才不能去。他问，你如今多大年纪了？我说，四
十又五。他言，我如今六十五岁，如果再等二十年就是八十五岁，到其时存亡尚且未知，又何以能为赵家报仇？而你到时也不过六十五岁。我欲再言，老宰辅阻止我道，此事就此订下。你程婴肯舍小儿，我又何以不能交付出我的性命？
赵 武 （悲痛地）我害了老宰辅！我害了老宰辅！
程 婴 你又错了。害老宰辅的人不是你，是他，是他屠岸贾。（笑）只可惜他屠岸贾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一直以为我惧怕他的告令，以为我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儿才出卖孤儿。那天，待到斩杀完小儿与老宰辅之后，他错以为我忠心于他，便对我说，程婴，你是我的心腹之人，不如到我家做个门客，也好抬举你儿长大成人。而且我已近五旬，尚且只有一女，就将你儿与
我做个义子吧！听屠贼此言，我心想，也好，等孤儿长大之后，这样也好更能接近贼人，报仇雪恨。于是我便随他而去。
赵 武 于是今天你便想出此策对付他。
程 婴 不错！我日思夜想的就是今天这个结果！（兴奋地）我要亲手杀了此贼，为赵家报仇，为韩将军报仇，为老宰辅报仇，为我儿报仇！勃儿！拿剑杀了他！（给其剑）去！去替死的冤魂报仇！（推赵武，赵武勉强起身动步）去为国除奸！（推赵武）
赵 武 （犹豫地回头）我，我杀他为不孝。
程 婴 你不杀他更为不孝。（推赵武）你不杀他就是不报仇灭族之仇，不报灭族之仇乃为大不孝。（推赵武）
赵 武 （回头，底气不足）他对我有恩。
程 婴 此乃假恩。（推赵武）你若不杀他，他有机会照样会杀你。（推赵武）
[此时，赵武已至屠岸贾之前。屠岸贾怒目紧视程婴，毫无惧色。程婴亦无畏惧，目中含血，返以视之。而这时唯琴子最为凄惨，她只身蜷于屠岸贾身下，以恐惧的目光视赵武。
程 婴 （向赵武）举剑！
赵 武 （未动，视屠岸贾）你为何要诛杀赵氏全家？
屠岸贾 （视之，大笑）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杀便杀，何需多言？
程 婴 （大喝）屠贼，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勃儿，杀了他！
[屠岸贾满脸横肉，直盯程婴。
赵 武 （又未听程婴之言）你为何要诛杀赵氏一家？
屠岸贾 （声若铜钟）己无害人意，人有害己心。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若不先下手为强，定然会为别人所害。
赵 武 所以你就构害我祖父，杀我全家。
屠岸贾 不错。景公在朝，文武千员，唯欣赏我与你祖父二人，而我二人又常不知，我若不害他，他亦会害我。
赵 武 你怎知我祖父会害你？
屠岸贾 你又怎知你祖父不会害我？如若等他找及机会加害于我，我命早已休矣，屠家也早已被满门抄斩。（稍停）此乃官场这道，小儿不懂矣。
[赵武无言以对。
程 婴 勃儿，休要再与他理论，举剑杀了他！（以手托赵武手臂）
[赵武以剑对屠岸贾，双手剧烈颤抖。屠岸贾屏息闭上双眼。这时，琴子突然满面泪痕地抓住利剑，以剑头抵己咽喉。赵武见此欲抽回。谁想琴子紧抓不放，手破了，血顺着白晃晃的剑锋直流而下。
[程婴见状，大为气愤。
程 婴 （向兵士）来人，将琴子带下去！
[两兵士挟琴子，琴子欲喊不能，奋力挣扎下。

第四场
[前场人物，只少了琴子。
程 婴 此刻再也不会有人来阻拦你了。杀了他替赵家报仇！
[赵武久久注视着剑上的血迹，心软而剑坠地。
程 婴 （怒斥之）你如此懦弱怎么能报得大仇？你太令我失望了！
赵 武 （跪）爹爹，孩儿不能这么做，孩儿琴子会恨孩儿一辈子的。
程 婴 住口！你休要在我面前提起琴子！你们之间乃是孽缘！你们永远也别想在一起！
赵 武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们的祖辈有怨仇？（稍停）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为什么总要把我们跟他们扯在一起？
程 婴 因为你们是他们的子孙！父仇子报，我们生来就注定了是冤家，生来就注定了做不成夫妻！
赵 武 为什么?这太不公平了!
程 婴 这世界上的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的。这是命，你生下来就应该认命，她也一样，自从你们得知祖辈的仇怨之后，你们就已不再是自己，你们是祖辈仇怨的化身，你们见到就应该互相敌视、互相仇恨、互相斯杀，直到生命的最后终止。
赵 武 不！我不要命！我诅咒命！
程 婴 你永远也做不到。你若是不杀了屠岸贾，屠岸贾就会杀了你，你还是不能与琴子走到一起。
赵 武 我不信！我不信！
程 婴 这由不得你信与不信。你不信可以问他。
[赵武视屠岸贾。
屠岸贾 （稍停）不错。他说得一点不错。你若不杀了我，我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你，二十年前我错了一次，二十年后我不能再错第二次。你活着永远是我的心腹之患，我不能整日提心吊胆地与狼共舞，我不能让家人的性命得不到保障，我必定先杀你而后快。
程 婴 （向赵武）如何？我与他生活二十载，对他的噬血本性早就了如己掌，勃儿，不要再心存幻想了，提剑杀了他！（递剑）
[赵武犹豫地握住剑，但始终民下不了手。这时远处传来一片厮杀声，众人转而望之。战奴持断刀一路砍杀上。

第五场
[前场人物，再加上战奴。
[战奴满身溅满鲜血，提刀走至屠岸贾前。众兵仗兵器畏缩不敢前。
战 奴 （面向程，赵二人。对后言）元帅，战奴救公主来迟。让你受惊了。
屠岸贾 不迟。不迟。战奴对我如此忠心，我深感欣慰。
程 婴 （大笑）你敢生闯此地，就休想再活着出去！
战 奴 程婴！元帅平时对你恩重如山，你为何恩将仇报。做出不忠不孝之事？
程 婴 (大笑)你忘了你是何出身，也配与我言忠孝之事?
战 奴 我虽地位低贱，但亦知忠孝廉耻。
程 婴 我并非此意。我问你，你父亲是谁？
[战奴一惊，无言以答。
程 婴 你不说，我言与你听。你出身并不低贱，你乃宋国堂堂大将之后，我再问你，你父亲死于谁手？
[战奴再惊，满脸绯红。
程 婴 你不说，我再言与你听。你父亲乃死于屠岸贾之手。（战奴惊退数步）你不但不为父报仇，反而纣为虐，试问你有何面目与我言忠孝廉耻？
战 奴 （稍停）（重新变的理直气壮）不错。屠岸贾是我杀父仇人不假，但他也是我名符其实的恩人。屠岸贾战场斩杀我父，使我父子蒙受耻辱，此乃大仇；屠岸贾许我葬父，使我父遗体免受豺狼吞食，此乃大恩。此生此世我身为其奴，报答大恩；来世我啖其肉，饮其血，报父大仇。我行得正坐得端，恩怨分明，何以不能言忠孝之事？
程 婴 荒谬！一派胡言！有无来世，尚未可知，何以能将大仇推至来世？你不为父报仇即为不孝，你不孝就休要与我谈忠孝！闪开！休要再耽搁我的大事！
战 奴 不行！我绝对不允许你行不忠不孝之事！
程 婴 （不耐烦地）你什么都不知，何以说我所做之事就是不忠不孝之事!（稍停）我问你，你可知他是谁？（手指赵武）
战 奴 （视赵武）他乃你的生子程勃，屠元帅的义子屠成。
程 婴 我说你万事皆不知，你不信!（手指赵武）他既非程勃，亦非屠成，其真实姓名乃为赵武。
战 奴 （糊涂了）赵武？他何时改名换宗了？
程 婴 我再问你，二十年前屠岸贾有没有派你前往宫中诛杀一名幼婴？
战 奴 有此事。
程 婴 你在公主庭院是否听见婴儿啼哭？
战 奴 听见。
程 婴 我告诉你，此人（手指赵武）便是那个婴儿。
战 奴 赵氏孤儿！（惊转而疑）赵氏孤儿明明已被元帅斩成三截，何以又能复活？
程 婴 （恨）屠贼所斩之儿是我的生子!（伤心）我事先已将两儿调换。
战 奴 （完全明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突然）那你们是来为赵氏报仇的？
程 婴 谁曾说过不是？（进逼）屠岸贾陷害忠良，我们斩杀之，不为不忠；（进逼）赵氏满门三百口死于无辜，我们替之报仇，不为不孝。（进逼）且问，如此忠孝之举，你又有何理由拦我？
[战奴被逼入角落，无言以答，稍停。战奴似乎又想起什么，顿时锁眉大开。
战 奴 你为报仇，勾结齐楚，攻我城池，犯我疆土，何以为忠？（进逼）你入宫面主，进献毒计，害我将士，何以为忠？（进逼）屠元帅收你为门客二十载，锦衣玉食，以礼相待，你却谋害之，何以为孝？（进逼）（走向赵武）还有你，屠元帅的义子，屠成，屠元帅教你武艺，赐你宝物，嫁你女儿，你却欲杀之，何以为孝？（进逼）
程 婴 （稍停）不错。你之所言确实有理。我确实有不忠不孝之行。然而你且不要忘了，屠岸贾迫害忠良，把持朝政，不忠不孝在前；而我，我乃是被迫无奈，才出此下策。
战 奴 （嘲笑之）不忠不孝就是不忠不孝，何来先后之说？你休要再为自己构筑借口，摆脱罪责。
程 婴 （气愤地）你，你顽固不化，冥顽不灵，我不与你言！（向赵武）勃儿，此人阻你报仇，你且与我杀了他！（赵武未动）
战 奴 老匹夫！你欺君枉上，罪大恶极，我先拿了你性命再说。（提刀砍去）
[赵武见程婴性命有危，忙以剑相阻，于是两人便厮杀一处。恶斗之中，战奴中剑，静场。赵武本无杀人之意，见此大惊，忙松开战奴身上之剑，连退数步。战奴中剑，疼痛交加，正当站立不定之时，却突然一个箭步扑向程婴。程婴未能闪脱，胸部中刀，战奴倒地亡。
赵 武 （上前扶程婴。极度悲伤）爹！……（扶程婴过去）
程 婴 去……去把剑拔过来。
赵 武 爹！……（放开程婴。从战奴身上拔回剑）
程 婴 举……举剑，……杀……杀了他。（捂胸咳嗽，欲倒）
赵 武 爹！（上前扶住）
程 婴 快……快去！（呼吸急促）杀，杀，……杀了他！
赵 武 （泪满面）爹！
程 婴 去……去呀！……你不……不……不杀了他，……爹……爹……爹死不暝目！（着急地）……去……去呀！
赵 武 爹！（放程婴于地，无奈地提剑站起）（向程婴）爹！
程 婴 （提起气）杀呀！（急促咳嗽）
赵 武 （向程婴）爹！（稍停）（掉头看屠岸贾）
程 婴 杀呀……你……你要……你要气死爹吗？（以拳狠击自己胸部伤口）
赵 武 （不忍）爹！……（闭眼）（刺屠岸贾）
[赵武一剑刺在屠岸贾胸口，但由于其不忍，剑口刺进了表层皮肉。
程 婴 （声嘶力竭）刺进去！（咳嗽）
[赵武与屠岸贾对视，双手颤抖。满眼是泪，他始终还是不忍下手。
[程婴见此，急而忍痛从赵武侧后方站起。
程 婴 刺进去！
[赵武摇头。
[程婴终于不能再等。他突然抓住赵武手臂，一使力，剑刺进了屠的胸膛。屠岸贾亡。
[赵武松开剑，神志若失，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僵硬地摇着头，踉踉跄跄，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些什么。
[程婴转过身去，对天敞怀大笑。亡。
[琴子以玉簪抵喉咙，挟兵士上。

第六场
[前场人物，再加上琴子。
[琴子见爹爹中剑而亡，丢开发簪，哭而扑将过去。
[赵武并未因琴子的出现而清醒过来，整个人失失落落，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琴子抱着父亲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最惨的是她自己口不能言。满腹的酸楚无法诉说；满心的若水无法言明；满脑子的怒恨无法申诉，待到泪干音哑的时候，她抽噎着站了起来。她走向赵武。她抓住他不断地摇，着急地摇。她张大嘴想问，想骂，想控诉……然而始终还是发不出声音。终于她悲愤到了极点，她推来赵武，她望着苍天大吼起来——。她成功了。声音从喉咙里发了出来。声音穿透了云霄，声音撼动了大地。声音震慑了每一个将士的心。
琴 子 （重新抓住赵武）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杀死我爹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痛哭流涕）爹爹虽然有罪于你们赵家，但是他对你却是问心无愧的，他养你，教你，视你若己出，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下此毒手？为什么？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呀，为什么？你说呀——！（疯了以后）爹爹，你不是一直都想孩儿能够说话吗？你听。我可以叫你爹爹了。你听，（痛哭）你听呀？爹——！你为什么不听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孩儿呀？你睁开眼呀！你睁开眼呀！爹——！（抱着屠岸贾的腿痛哭）
[稍停。琴子站起身。面如铁色，冷若冰霜。泪流尽了。悲伤消失了。仇恨占据了她的全部。她突然从身边一兵士身上抽出利剑，她提剑走向赵武。
琴 子 你这个忘恩负义之人。我今天要杀了你为爹爹报仇。（举剑指赵武）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死有余辜！
赵 武 （后退）我不忠？
琴 子 （进逼）你投敌卖国，是为不忠！
赵 武 （后退）我不孝？
琴 子 （进逼）你杀害义父，是为不孝！
赵 武 （连退两退）我，我，……？
琴 子 （紧紧跟上）你设下毒计，害得数千将士亡命沙场，是为不仁！你冷血无情，杀死忠臣义士战奴，是为不义！……你，你，你还有何话可说？
赵 武 （深叹一口气）我罪大恶极，无话可说。（闭上双眼）（平和而绝望地）琴子，你杀了我为你爹爹报仇吧。你杀了我为因我而死的千万将士报仇吧。（等待）
[琴子举起剑。剑在空中颤抖。片刻之后，琴子剑依然未能落下。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发现她下不了手；她发现她爱她，她发现她情愿自己死于剑下也不愿他受到丝毫伤害。终于，她下手了，她将剑刺进了自己的腹中。她笑了。她发现她终于摆脱了人间仇怨的烦恼，
她解脱了。亡。
赵 武 （睁眼发现琴子倒在面前）琴子！琴子——！（抱着琴子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为什么你这么傻？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望苍天）（歇斯底里地）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是赵家的子孙？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人间——？（抱紧琴子，将剑亦插入自己腹中。亡。）

——幕落

2004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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